◎李树财

《康定情歌》千古绝唱，醉美天下。她让康定成为一座享誉世界的历史文化名城，成为世人魂牵梦绕的爱情圣地。其独特的旋律和深情的歌词，向我们展现了康巴汉子的剽悍粗犷，藏族姑娘的婀娜多姿，民族风情的绚丽多彩，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初闻并深恋《康定情歌》，主要是儿时父亲经常在耳畔轻吟哼唱，那是父亲心情舒畅的曼妙时光，犹在昨日，不舍相忘。2019年，我从山城重庆独自驱车奔赴跑马山采风，实现“跑马山，一生至少要去一次”的梦想。徜徉在芳草萋萋的跑马坪，头顶蓝天白云、醉心苍山峻岭、远眺秀丽康定，让人悦目娱心，忘却尘世杂念。细品《康定情歌》的前世今生，纯朴而奔放，浪漫而传奇，爱的阵线弯且长、沉并香、远而强。在此粗略勾勒《康定情歌》的成长，绕不开山城滋养。

青木关，一群人。重庆壁山青木关地处成渝与渝碚公路要冲，连接着沙磁与北碚两大文化区，是抗战陪都的文化高地。1940年11月1日，国立音乐学院在青木关成立，该院是中央音乐学院多个前身中一脉相承的主要前身。江定仙、杨荫浏、刘雪庵等60多位音乐界名流曾在此执教。《康定情歌》正是从青木关飞向世界，被誉为宇宙情歌。

民歌，在国立音乐学院原本是没有任何地位，被认为“不入流”的。1945年，作曲系学生王震亚和郭乃安等秉承新文化运动以来知识分子目光向下的学术传统，发起成立“山歌社”，致力于收集、改编民歌。活动得到作曲系主任江定仙、民乐系教授杨荫浏等支持。在“山歌社”影响下，国立音乐院的学子们开始深入民间采风。1946年，作曲系学生吴文季经同学介绍，到泸县给准备出征的远征军做音乐教官，期间他采集了很多民歌。其中，几个来自涉藏地区的军人给他唱了家乡民歌《跑马溜溜的山上》，吴文季觉得曲调很优美就用简谱记录了下来。返校后，吴文季将采编的《跑马溜溜的山上》交给其老师声乐系主任伍正谦。1947年，伍正谦请江定仙编配风琴伴奏，并在学校演唱会上首唱；同年夏天，江定仙将歌名改为《康定情歌》并重新编配钢琴伴奏，随后编入《中国民歌》；后经江定仙推荐，女高音歌唱家喻宜萱在南京独唱音乐会上首次公开演唱了《康定情歌》。1948年，上海大中华唱片公司邀请喻宜萱录制唱片并在全国发行。同年，喻宜萱将《康定情歌》带到巴黎，使其首次唱响国际舞台。

1952年，《康定情歌》在维也纳世界青年联欢节上获银质奖章。20世纪70年代，入选美国太空局“世界最具代表性的十首歌曲”，随着“旅行者2号”探测器在太空播放，赢得了“天籁之音”“宇宙之歌”等美誉；20世纪90年代，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全球最具影响力”十首民歌之一，被不少国家选入教材，被誉为“中国第一情歌”。

青木关国立音乐学院一群人，本着对民歌的热爱和执着，以建立民族音乐为己任。通过加工整理、规范配乐使得《康定情歌》旋律流畅、朗朗上口，便于吟唱和传播。回望流金岁月，如果没有青木关国立音乐学院的成立，没有大量音乐名家云集青木关，没有史开先河的“山歌社”的创建，没有吴文季采编加工、江定仙编配推荐、喻宜萱深情演唱，就没有今天的《康定情歌》唱响寰宇，只有原生态的《跑马溜溜的山上》深山传唱。青木关国立音乐学院一群人赋予《康定情歌》经久不衰的生命伟力，这一群人独特的、不朽的艺术贡献值得铭记！值得颂扬！

吴芳吉，一首诗。在重庆，还有一个人，他对《康定情歌》的唱响也有特别的贡献。他就是民国初年举国闻名的诗人、重庆大学创始人之一、教育家吴芳吉。吴芳吉（1896-1932），字碧柳，号白屋吴生，世称白屋诗人，重庆江津人。以《婉容词》《两父子》《护国岩词》等脍炙人口的诗篇闻名遐迩。1919年，吴芳吉的诗作《婉容词》一经出炉便引起文学界震惊，被中国诗界誉为“几可与《孔雀东南飞》媲美”的传世之作，被选入当时中小学教材作为新诗范文。正是这首名诗丰满了《康定情歌》的内涵和意境。

《康定情歌》核心歌词为：跑马山上一朵云，端端照在康定城；李家大姐人才好，张家大哥看上她；一来看上人才好，二来看上会当家；世间女子任我爱,世间男子任你求。其中，第四段正是选自《婉容词》。郭昌平先生在2020年2月28日出版的《甘孜日报》刊发题为《我们的康定情歌》的文章，详细分析论证了，原生态的《跑马溜溜的山上》只有前三段，而第四段“世间女子任我爱, 世间男子任你求”是1919年吴芳吉先生发表《婉容词》以后，文人受其影响添加上去的。正是这两句经典铸就了《康定情歌》堪称诗与乐的绝美演绎，将情感抒发推至高潮，是全曲点睛之笔！

吴芳吉草拟的《重庆大学筹备会成立宣言》，提出“研究学术、造就人才、佑启乡邦、振导社会”16字办学宗旨，至今仍是重庆大学践行的圭臬，深深烙印在历代重大人灵魂深处。而《婉容词》里“世间女子任我爱，世间男子随你求”14个字（注：歌词将“随”字改为“任”字），更是融入《康定情歌》蜚声海内外、萦绕宇宙间。

一首歌，两座城。一首史诗级的城市歌曲，往往能够跨越式提升一座城市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她带给人们不同的情绪和向往，使所有与之有过关联的人，都会为之共情、生死相依。梳理《康定情歌》的蜕变，细数重庆人文贡献，共情之意油然而生。实际上，《康定情歌》已然超越一首民歌本身的艺术形象，成为一种深度的文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