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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玉米

甘孜日报    2024年10月22日

◎杨全富

“割玉米了!”国庆一过,村寨里的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吃过晚饭,在如豆的灯光下,老人们坐在锅庄房内,将镰刀放在磨刀石上来来回回的磨,于是,村庄里到处都响起嚯嚯的磨镰声。

故乡的玉米生长在黄泥地里,枝秆就像是遇水捏紧的黄泥一样,异常的坚硬。因此,没有一把趁手的镰刀是不行的。秋天一到,一台台梯田里,放眼望去,黄绿相间的满是玉米苗。每一棵玉米秆子上都挂着一个个硕大的苞谷,苞衣呈现灰白色,包裹在里面的玉米粒早已迫不及待,撑破了苞衣,将一粒粒金黄色的玉米颗粒暴露在秋风中。

割玉米是一件重活,需要有一定的力气才行,故乡人因此称收割玉米为砍玉米。在砍玉米的时候,稍不注意,那些玉米叶片边沿的小齿就会割破你的肌肤,此时,汗水渗进伤口里,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一天下来,手上、脖子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小伤口。

在砍玉米的时候,需要用劲,不然,那些坚硬的玉米秆是很难砍断的。为了增加镰刀的重量,故乡人使用的镰刀刀片比一般镰刀都要宽阔一些。

玉米是故乡人的主食,因此,在各大节日庆典活动中,煮酸菜玉米汤是必不可少的。其制作过程并不复杂,需要事先将玉米碾成玉米粉。接着,在一口大锅里,倒入少许的猪油,在火力的作用下,猪油完全融化,再将切好的酸菜倒入大锅中用大火炒熟。待炒出香味后,倒入山泉水,煮沸后将揉捏好的玉米面粉用手挤在锅里,放入葱姜蒜等调料,起锅分食即可。此时,全村人齐聚一堂,捧着热气腾腾的酸菜玉米汤,那浓浓的香味,飘向田野,飘向山岗,飘向远方。于是,节庆活动在一片酸菜玉米汤的香味中弥漫开来。

故乡山高谷深,天旱少雨,适宜种植玉米。玉米不择地,山谷里、山坡上,只要有土地,就会生长出玉米苗。玉米最好种,几场春雨过后,就可以下种了。在下种的时候,只需要一把锄头,一把撮箕即可。撮箕用来撒圈肥,锄头则用来挖坑种下玉米种子。几天后,玉米苗从贫瘠的土地里探出头,一点点的往上长。苗高五六厘米的时候,需要将田地里的草锄掉,我们称其为“薅头草”。苗高二三十厘米后,还需要锄一次草,这时候需要将沟渠里的泥土锄在一起,用以固定玉米苗,我们称其为“薅二草”。十月国庆刚过,苍翠的玉米苗在秋风中逐渐淡黄,再到深黄,这时候,就可以收割玉米了。

在老家,是否丰收就看玉米。玉米收了,丰收与否就一见分晓。看着家中的粮柜装满了黄橙橙的玉米粒,人们喜上眉梢,笑开了怀。因此,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看谁家富谁家穷,主要看粮柜里粮食的多少。每一户人家里,装粮食的柜子长约四米,宽约一米,高约2米左右,用木板制作而成,一般放在堂屋内。如一堵墙体,即装了粮食,也将堂屋与寝室分隔开来。

苞谷去掉苞衣后,就露出黄橙橙的玉米粒。在去掉苞衣的时候,需要人工将其撕掉,如今有了专门的剥皮机,省去了不少的功。那时候,乡间每一户农家的门前还有专门装玉米苞谷的粮仓,粮仓高约五六米,宽约两米,长约三米,四脚为四根原木,原木用穿头架子的方式连接,中间的空格用木条编织而成。人们将收割回来的苞谷去皮之后,直接装入粮仓之中,任其自然风干,再取出脱粒,装进粮柜里。

在老家,一日三餐都离不开玉米。一早起来,家中的主妇会做上一锅玉米饼。三十年前,故乡遭遇旱灾,庄稼歉收,家中存粮只能勉强度日,人们只好想尽一切办法节约粮食。那时候,人们大多采用玉米馒头加马铃薯的方式来填饱一家人的肚皮。每一天里,家中的主妇们先将火点燃,再往锅里倒上一些水。接着,选好几个马铃薯,洗净之后,切成两半倒进锅里,盖上锅盖。这时候,家中的主妇们要以家中人口数量计划揉捏玉米面粉的多少。在揉捏的时候,需要掌握玉米面粉与水的比例,这全靠主妇们的经验。待面粉成为面团后,用手扯下一段,在手掌之间不断地拍打,成形后使劲的将其粘贴在锅边上,待所有的面团都粘贴在锅边后,将锅盖盖上。锅盖边还要用打湿的布条覆盖,避免锅中的水蒸气溢出。不一会儿,锅中传来蒸煮马铃薯时所发出的的咕噜咕噜声,一些水蒸气从布条与锅盖的缝隙边溢出,合着馒头马铃薯的香气弥漫在厨房里。早餐中,酸菜是必不可少的佐餐,吃过马铃薯后,再吃玉米饼,这样的饭耐饱,足够一个上午的消耗。中午时也是玉米饼,再佐以炒菜,这样一下午的体力就有了。而到了晚间,主妇们总会熬制一大锅的玉米汤,汤很稀薄,喝下去,一会儿化作汗液蒸发到了体外。夜半时分,饥饿感袭来,只得强忍住……那时候的玉米还有多种用途,煮熟的玉米粒经过发酵之后就酿成了香甜可口的咂酒,客人来时,倒上一碗琥珀色的咂酒。客人在饮用前,左手执碗,用右手中指在咂酒液里点一下,往四方轻轻的弹去,寓意先敬四方众神,再慢慢地啜饮。

小时候,离我老家几十米的地方有一户叫做“江叉”的人家,家中有一位黑瘦的老人,我们都叫他“江叉阿爷”。老人言语不多,每一天里就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用忧郁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山林。有时候,老人也会给我们讲起解放前饥荒年代的一些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让我至今难忘。江叉阿爷讲道,有一次,两位自称受灾的外乡人来到江叉阿爷家讨要粮食,那一天家中赶巧蒸煮了一大锅马铃薯,便端来熟透的马铃薯让两位异乡人吃。其中一人仔细的将马铃薯的皮剥掉后再慢慢的吞咽,而另一人则抓起马铃薯直接大口的朵颐。在临走的时候,江叉阿爷给后者装了一大瓢玉米粒,而前者则什么也没有给。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是真正的受灾人,应该是肚中饥饿难耐,只要有果腹之物即可。后来,乡间也来过许多讨要玉米粮食的人,但没有机会做那样的测试。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是忘不了玉米的。回溯历史,在这片土地上种植玉米的历史是极其悠久的。

在故乡东南角的藏寨旁,在大约1000米的断层上暴露约10余座古墓,出土文物中,除了有石斧、石刀、骨梳、骨针等器物外,还有玉米、小麦等粮食作物。据目前“碳十四”测定,为5000年左右,即相当于中原仰韶文化晚期。因此,故乡种植玉米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红军长征途经这里时,在此驻扎一年之久。那时候,红军战士们一面与国民党反动派作战,一面肩扛锄头在田野里开荒种地。他们唱着革命歌曲,吃着玉米馒头,喝着野菜粥,用最坚韧的革命意志战胜了一切艰难困苦。

有人说,故乡的玉米就像是故乡人一样,不因土地的贫瘠而努力的生长,生命力的顽强,超出人们的想象。我想,这话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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