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涛
巴塘的风景很多,且美得极致,不管从狭义着眼,还是从广义讲,这都毫不为过,只要你能找到的高原元素,在这里都可以给你一一对位。可是巴塘的美也在不经意间一点点地消失,似乎只有这样才更能体现巴塘美的可贵,也许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我们——熟视无睹,忽视了其美的价值;或许是我们更喜欢口传的历史,在风中,在老人的嘴里凄凄地祭奠它们曾经的美丽。
今天我想说的是仅限县城区域内的风景。可以说近代的巴塘人都是在“巴塘八景”的传说中长大,“古桑抱石”、“巴山积雪”、“桃园赏花”、“柳林较射”、“温泉沐浴”、“暖石回阳”、“老槐夹柳”、“板桥垂钓”至今让人耳熟能详,这些风景的名称大多源自清朝时到巴塘任职的文官或是途经巴塘的文人雅士。
“暖石回阳”、“老槐夹柳”、“板桥垂钓” 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暖石回阳”传说是女娲补天煅烧的石头,听老人讲这石在太阳的照耀下可以发出七彩的光,谁曾想在“文革”那个狂躁的年代,在造反小将的一声炮响中,成了一堆遗迹,如今没几个老人知道哪个地了。“老槐夹柳”据说长在老南门下的桥西头,不难想象是一棵老槐树中空的躯干里生长的一棵柳树,浑然一体也是个奇事,但无非是大自然的一种巧合,给人以老夫少妻的感觉,可惜已无缘见到。“板桥垂钓”位于河西,巴楚河畔杨柳依依,我能遥想孩提时代蓬头稚子学垂纶的乐趣,那时的河水很干净,如今虾桑桥包裹在钢筋混凝土中,河西亦不是当年的世外桃源,人们散步消闲之地了。
其他五处,除“古桑抱石”是实地实景外,其余都已物是景非了,“柳林较射”的场地在县城西南方向,是降嘎然的所在地,现名龙汪塘,每年都要迎夏送秋跳藏戏,欢庆七天左右,河边有几十株高大的柳树,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只是不见当年的骁勇,每年央勒节时林间帐篷林立,人们随降嘎然的鼓声,跳起丰收的舞步。“巴山积雪”位于县城东南,名为喇嘛多吉,是县城四周最高的山,曾经多少人如我一般动情于其山顶皑皑的白雪,如今山依旧,受全球气候的影响,积雪不再四季常见了,而它神奇的传说仍旧成就着一颗颗出外打拼游子的心,因其山背对到县城,所以从古自今流传它只会护佑出去打拼的巴塘人,而在外的巴塘人更团结且取得大成就的也多,所以很多巴塘人对此深信不疑。“温泉沐浴”在东隆山下,巴塘人好吃、好玩,最喜在柳枝青青的时节,结伴郊游沐浴,春天里,巴曲河畔的那几株老柳旁的一池温泉水便自成一景。不知是因为1989年的地震还是其上方修建的水渠,其水温变低便不适宜沐浴,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桃园赏花”那里曾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路,从南大门出,沿河过桥往上从甲坡顶的原园艺场门口顺着围墙往桃园子走,三月间桃花开在古道两边,花就是路,路就是花,不知醉倒了多少花下客,如今一朵朵桃花掩映在一座座的红色藏房间,那一处“桃园赏花”的石刻也无从找寻了。“古桑抱石”位于甲日龙,不知几千年前,一只小鸟衔来一枚桑子,从此高原江南的沧桑便深深地刻进岩石的纹理中,今天,平坝上这颗岩石依旧挺立、裂口处长出的那棵高十余米、三人才能合抱的桑树依然葱郁,时常看到它,就想起小时候和玩伴在树洞中玩耍时的情景,巨石东南向刻有“蟾影”二字。如今担心的是巨石旁长有两棵槐树,已比碗口还粗,大有后来居上之势,若不未雨绸缪,必势大难除。
虽然“巴塘八景”已然过去,可随着年龄、见闻的增长,有了比较,我发现了巴塘更多无法比拟的美,扎金顶的红藏房、鹦哥嘴的石刻、龙汪塘的龙泉眼、四里龙的桃花、康宁寺的古柏、老街上的古槐,这些不亚于曾经红极一时的“巴塘八景”。可是它们也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消亡,是不是只有当悲剧上演时,泪花满面时才知道珍惜,可那时美已经离我们而去,且行且珍惜道出了多少的无奈。
四里龙的桃花,每到三月,一株株桃树便如一朵朵粉红的云镶嵌在大地上一般,但凡看过的,都会咋舌于其中的一棵桃树,它的红艳可以让几十公里以内的所有桃花失色,可惜的是,其美已大打折扣,因为年年都有忠实者一睹其芳容,更有传言中的慕名者,使得旁边麦地的主人不堪重负,一了百了将其腰斩了,重游故地者,除了惋惜便是叹惜。而地主人本身因为美在其中,就忽视了美的存在及其美的价值。
扎金顶的红藏房,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起,至九十年代形成规模,几十幢藏房依坡而建,错落有致,在果树的掩映下自成一景。然而,如今新建的钢筋水泥的藏房更是将土木结构的红藏房肢解得支离破碎。藏房还是果树掩映下的藏房,却让世人的目光移向了别处。
龙汪塘的泉眼,《巴塘县志》中称其为“龙眼泉”,其泉呈不规则圆形,大泉直径在2.5米左右,其下有一小泉,其间有一株桃树和一株野桑树,周围长有几株藏梨树。再由小泉下呈扇形流入巴楚河水中,人们用水大多是从小泉中取,小泉直径不过1米。泉水四周绿树成荫,终年流量如一,清澈见底,雨季亦不浑浊。记得1998年洪灾,饮水困难,大都跑来此处取水,其水甘冽无比,记得早些年“香茗居”开张那段日子,取此泉中之水,煮水泡茶为一景,如今是不是已不知了。每到此泉前看水,便觉此水有一种魔力,你的一双眼会落入泉中,不能自拔。夏日里到此,有时还可以从水底找到一种叫“水木耳”的东西,放入口中嚼,如木耳只是略甜,不失为一美味。坐在泉旁老树的根上,在疏枝横斜间看它汩汩流入巴楚河水,那份坦然会油然而生。掬一口在嘴里,让你远离城市的喧嚣,让浮躁的心归于平静。常想“此水应在瑶池仙界中,常在此间神仙也不换。”因此,大凡能到龙王塘一游,我都要到泉旁去坐一坐,且美美地喝上一口,却从不牛饮。
龙眼泉旁,泉照流,依然是那样的养眼,一双眼珠落入泉中再也不属于我了,可往昔神韵已荡然无存,所谓的保护,就是把龙眼泉堆砌在水泥石头的池子中,没了往日的灵动,老树的根亦包裹于其中,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落入怀中。
康宁寺的古柏,柏树种植有历史记载,寺庙建于清康熙年间,建寺时就在四周种植了柏树,如今都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古柏朝寺庙东侧一排的是保存最好的,寺庙的大门刚好对到它们,但也有几株可能遭虫害了,枝叶稀少,一副病容,北侧一株也没有了,新种的就碗口粗,西侧和南侧还有几十株,南侧的大都围在当地人的院子里了。柏树见证了巴塘的沧桑巨变,历史的厚重就凝结在它们的树皮上,树枝上,树叶上。
人们常说物是人非,而今我们也体会了一把小小的人是物非,巴塘县城也因城市的改扩建,还有来自巴塘区乡的、邻近各县的搬迁户大量的涌入,县城的土地越来越少,耕地除了那块约四、五百亩的基本农田外,所剩不多了,从象鼻山上向下望,以前农田占县城的四分之三,而今能存其一已是不易了。祭巴塘风景的同时,其时我想说的是,人活着就是为了风景,那为什么不能让风景活得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