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华
每天路过一条长长的老街,只要闻到一股药香,我就知道前面是那家国药堂了,我忍不住的深呼吸,因气味好闻,深吸几口,气爽神清,好像中草药的“四气五味”,就给足了适合自己的那一气那一味。我想,《本草纲目》里一千多味药气都沉积在这家老药房了吧。
很多年前,在家乡的青石板街也有一家国药堂,那时,青石街两边有百货商店、照相馆、裁缝铺、豆腐作坊、酒坊、染坊等店铺,而最称得上“老字号”的,要数这家老药铺。
每次经过,老远看到药铺的大门两边摆着大大小小的竹匾,晾晒些根、皮、花、草、叶、仁、壳之类的药材,像蒲公英、陈皮等可晒的,就放在太阳底下曝晒,而如花类只能阴干的就晾在屋檐下。再走近点,一缕药气香扑鼻而来。那可是上千百味中草药经洗晒、焙干、烘炒或九蒸九晒等复杂工序后,沉淀在岁月里汇合而成的药气。宝玉说过:“药气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
其实,幽静的药铺一切古雅。那清漆斑驳的拦柜,常年摆放着捣药钵、石镇纸、戥子称、算盘、铁碾,还有整面墙的雕花百眼橱,全是抽屉,每个抽屉上贴的药标签已经泛黄,推拉的铜把手也摩挲得锃亮,而屉子里的每味药都藏着一个“神农采药”的故事。橱顶是一排青花瓷罐,瓷罐口系着红布条,布条上有小楷写着药名,都是些丸、散、膏、丹的名字;橱楣是从右至左用颜体书写的横幅:精选地道药材,精制丸散膏丹。那气势恢宏,骨力遒劲。就连坐堂候诊的白胡子老中医,也一派仙风道骨,他那线装本医书、号脉枕,写处方的狼毫笔以及砚台,简直都是古董,仿佛有出神入化、药到病除之神效。
药铺里最生动的环节,就是抓药。伙计(药师)接过处方,先过目,再放拦柜上展平,用石镇纸压住其角,按抓几服(剂)铺上几张黄裱纸,取下戥子秤。戥子秤小巧精致,骨质的秤杆,秤盘、秤砣为黄铜,秤链似项链,计量单位精确到克。开始抓药时,伙计先倒置秤盘,用秤杆敲敲盘底,抖落残留的杂质,再左手提秤向百眼橱走去,每一味药与抽屉标签对号入座,右手抓药,一味一称,秤砣放在剂量的星子上,不偏不斜,多了减点,少了加点,抓好一味,在处方上对应药名打勾。若有捣碎药,就称好放入捣药钵里叮叮当当捣几下。等药抓齐了,再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就一一打包。打包的过程,伙计动作麻利,将黄裱纸四边收拢,折成斗状,撴一撴,包成一个方棱出角的梯形,然后一包包码起来,将处方封顶,一手按住处方,一手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线坨上拽下一段,横一捆,竖一扎,再打个便于提携的结,然后算盘子噼噼啪啪一拨,结账。
若有不便煎药者,药铺也可代劳,一般用红泥瓦釜或砂罐煎煮,熬出的汤剂,褐色稠浓,放置温热,一碗喝下去,畅快淋漓,像是五千年的中医文化浓缩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