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传伟

    父亲的爱好很多，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还有就是喜欢藏钱。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还不满十八岁的父亲成了大巴山老家农业中学一名代课教师，每月他将一元八角的工资如数上交给祖父，不过他还藏有一点私房钱，那是他发表文章所得的稿费。

    父亲平时穿着补丁衣服和裤子，却始终舍不得用私房钱去换一套像样的衣服。祖父常常说他：“穿得这么寒酸，哪有先生的样子？”父亲却幽默地回敬道：“只要我有精气神，补疤衣服哪羞人？”

    年轻的父亲长相俊朗，加之有文化，虽然穿得简朴，但仍有很多姑娘倾慕他，为此，给他提亲的媒婆几乎要把家里的门槛踏破了。

    几年后，父亲相中母亲并成家了，姐姐和大哥先后呱呱落地。父亲的负担愈来愈重，虽然此时他的工资也涨了一些，但仍然入不敷出，家里常常上顿不接下顿。即便如此，父亲也没有动用过他的私房钱，而且越积越多。

    一个冬天的早晨，家乡出奇的冷，正在山上拾柴的母亲不幸坠入近一百米高的崖底，命悬一线。就在这紧急关头，父亲终于把十多年来藏的足足五百多元私房钱全部拿了出来了。父亲的私房钱把母亲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经过几年的治疗，母亲奇迹般地站起来了，后来有生下了二哥和我。母亲常常欣慰地对我说：“如果不是你爸藏的私房钱，我早就见阎王去了，更不要说有你们两兄弟了！”

    八十年代中期，父亲转为公办教师，每月收入从几十元涨到了几百元，家里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父亲每个月领到工资后，除了把全家开支交给母亲外，就把“截留”的几十上百元钱藏起来。

    他对选择藏钱地方很有研究，常常让人意想不到，比如说一本书的封皮夹层、粮仓谷堆中间、废弃的泡菜坛里等，而且不定时更换地方和位置。我们兄弟三人曾多次“密谋”弄点零钱花花，但翻箱倒柜忙活半天，终是没有得逞，还常常被他逮个现行。

    父亲对我们说，藏钱是一种勤俭持家的行为。正是因为父亲的节俭，才保证了后来我们姐弟四人顺利的成家立业。

    一九九九年，母亲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每天的治疗费高达上百元。那时，我刚考上军校，大哥修完了四层高的新房，欠外账好几万。大家正在商量母亲的医药费时，父亲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有工资，再加上以前的藏钱，医药费你们就别管了。”

    母亲这一病长达十二年之久，医药费累计起来高达十多万，但父亲始终没有让我们负担一分，直至几年前春节，母亲悄然离开了我们。

    父亲爱藏钱的习惯从年轻时就养成了，退休后仍然不改藏钱的习惯，而且有些“过火”。

    侄子侄女们到外地求学或入伍，父亲都要在他们的行李箱里事先藏进几百元钱。就连比他工资高出许多的我每次从老家返回省城前，他都会提前在我的车子后备箱、相机包等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藏上几百块钱。

    前不久，父亲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从巴中来到省城体检，他停留了三天时间，回老家前一晚，父亲悄悄来到儿子房间，趁儿子不备，往他书包里藏进了一千元。

    父亲正在窃喜自己藏钱行动成功时，却被儿子发现了，儿子大声喊道：“哈哈，爷爷，你终于被我逮住了！”父亲却让儿子不要出声，并在他耳畔悄悄说：“这些钱你藏着，饿了买蛋糕，渴了买酸奶。”儿子如数交给了我，我如数奉还给父亲。

    第二天早上，我依依不舍的把父亲送上长途汽车，转身就收到了他的短信：“我把钱藏在楼顶那个废弃的微波炉里了，那是我给小孙子，不用给你干涉。”

    我知道，父亲藏的不仅是钱，还有满满当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