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07月18日
■何龙飞
吃嫩苞谷,曾经是我们夏天的盛事、乐事,更有我们记忆深刻的流年。
儿时,家里经济困难,粮食吃紧,十天左右才能打一次牙祭,以至于我缺乏营养,头发偏黄。为此,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除与父亲努力挣钱割肉来打牙祭外,就在春天种了几分地的糯苞谷,希望我吃了糯苞谷,也权当打牙祭。经过精心管护、施农家肥、适时除草,那些糯苞谷长势良好。转眼间,到了夏天,次第出天花、挂红搭帽、长苞谷棒。见乡邻们煮、吃嫩苞谷的满足样,母亲羡慕不已,到自家地里查看一番。
确认嫩苞谷可以煮来吃了,母亲从糯苞谷杆上掰下二十来个带壳的苞谷棒子,装在小撮箕里,乐颠颠地回家。一看到绿意盎然的嫩苞谷,我和弟弟就闻到了嫩苞谷的香味,憧憬起吃嫩苞谷时的馋样,禁不住垂涎欲滴,大有生吃嫩苞谷之势。母亲叫我们别慌,一步一步来,不单吃嫩苞谷如此,做事更是如此。我们不全懂,但听母亲的话,只好等煮熟再吃。
不到半小时光景,那些剥去了绿壳的嫩苞谷在锅里由白变黄,最后变白,就算煮熟了,清香四溢,刺激着我们的食欲。若是带壳的嫩苞谷,煮熟后更香,更诱人。
可以吃嫩苞谷了,我们伸手去拿,饿极了似的,一个嫩苞谷被我们环绕着啃完,嘴角、脸上都粘有苞谷粒,用手顺势揩掉,又拿起一个嫩苞谷啃了起来,随着肚子渐鼓,我们知道饱了,就停住。每每此时,父母才开始吃剩下的嫩苞谷。母亲吃得自是香甜,父亲也不逊色,还会倒点老白干出来呡,趁着酒兴,讲起张飞、岳飞等英雄豪杰的故事,口若悬河,眉飞色舞。不知不觉中,那嫩苞谷棒就有了一小堆。这是把吃嫩苞谷当作正餐来吃,就不再吃米饭或菜了。我们肚子小,易填饱,可父亲干重力活,饭量大,尤其需要嫩苞谷、米饭、蔬菜兼着吃,理由是“三碗吃了硬梆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们都吃嫩苞谷,吃得饱咕咕,吃得谈笑风生,吃得幸福满满。因为居住在大院子,我们不单在自家吃,还会拿着筷子穿起来到院中,与伙伴们赛着吃,谁先吃完又最少浪费就是冠军。冠军评出来了,欢笑声此起彼伏。约二十天后,苞谷老了,吃嫩苞谷才告一段落,只得在留恋中期待来年。
后来,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夏天吃嫩苞谷仍是我们的必修课。只是除了把吃嫩苞谷当顿外,家里还爱饭前吃嫩苞谷垫底。我们手拿嫩苞谷,啃一口嫩苞谷,再夹一箸菜或吃一口饭,把嫩苞谷当成佐餐佳品,可谓美事一桩。也有饭后吃嫩苞谷的情形,本来肚子已饱,可歇一阵后,又有了余地,我们便各拿一个嫩苞谷,啃着耍,摆摆龙门阵,当作别样的休闲。
当然,有争嫩苞谷吃的时候。我和弟弟均看中了既大又嫩且耐看的糯苞谷,怒目圆睁,互不相让,有抓扯的迹象。父亲见状,立即过来调停。由于我是哥哥,自古以来都是哥让弟的理,所以,我得礼让弟弟。虽然不愿放弃那个安逸而好吃的嫩苞谷,然而,父亲的话在理,就只好成全弟弟享用了。趁热打铁是最好的教育方式。父亲借此机会,教导我和弟弟和睦相处,力争做天底下最好的兄弟俩。我们连连点头,把手紧紧地拉在了一起。
到外地读书了,伴随着乡愁的升腾,对嫩苞谷的思念就分外浓烈了。要么星期天,要么放暑假,回到家里,总能吃到嫩苞谷,犒劳我们的肠胃,陶醉我们的灵魂。我们深知:多年来,嫩苞谷已是夏天的象征,已是我们魂牵梦萦的乡愁,已是父母之爱得以表达的载体,吃嫩苞谷,俨然是对故乡风物的眷恋,是对父母之爱的享用,是对夏天的礼赞。
即便到了成家立业、步入中年阶段,吃嫩苞谷依旧是我们的念想、渴盼。每逢夏天,我们就会到街上菜市场或下村买嫩苞谷,或剥去壳煮,或带壳煮,都煮出清香,吃出欢乐。兴致高时,便给儿女们讲吃嫩苞谷的往事,来一番忆苦思甜。学习、出差或旅行途中,常能吃到嫩苞谷,但那味道已不如故乡的嫩苞谷鲜美。特别是吃了反季节的嫩苞谷后,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倍加思念家乡的嫩苞谷。情不自禁地忆起了往昔,只任乡愁得以尽情地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