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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傅

甘孜日报    2017年08月07日

杨文利

蒋师傅是报社的清洁工,个儿不高,窄长脸,高鼻深目,薄嘴唇,典型的四川男人的长相。

他下午开始上班,先是打扫各个办公室。等到大家下班后,人走得差不多了,再清扫走廊、楼梯、水房、卫生间等公共区域。他每天忙到很晚才收工,有一次我值班,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还听见他在楼下叮叮咣咣干得正欢实。

照理说,上午休息,可以好好地睡个懒觉,可是他忙活惯了,闲不住。在办公楼后面,有一排简易平房,发行部用它做库房。最东头隔出一小间,便是蒋师傅的宿舍。这个小间又被一分为二,里屋是工具室,外屋放了一张钢管单人床,一张破旧的饭桌,桌子一旁,放了一条破板凳。平日里,发行部司机小秦三天两头从印刷厂往报社拉杂志。只要面包车往那一停,他就忙不迭地跑过来,二话不说,捋起袖子搬杂志。搬完了,又拿来扫帚簸箕,把车厢打扫干净。

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到传达室陪周大爷聊天。九点,班车来了,他一溜小跑去开铁门。十来点钟,邮递员来了,周大爷悠闲地翻阅当天的报纸,他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分拣信件。到了饭点,等周大爷从食堂把饭打回来,他才回到自己的小屋。他吃饭很简单,常常是一个戗面馒头,就着咸菜吃。周大爷几次三番劝他去食堂吃,他总是不肯,怕费钱。他说从小吃惯了咸菜,几天不吃就会想得慌。再说,比起在老家天天啃红薯,有馒头就知足了。

有一阵子,上午不容易见着他了。倒是有几次,大中午看见他从外面匆匆忙忙往回赶。后来问周大爷,才知道他在附近的建筑工地找了一份活,替人家搬水泥,搬一袋的酬劳只有区区五毛钱。这样的脏活累活,谁也不愿意干,他不嫌弃,就想多赚几个钱。儿子刚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得赶在开学之前攒足第一学期的学费。

转眼间就到年底了,有一天,又轮到我值班,突然有人敲门,一看是蒋师傅。他一边不停地搓着手,一边用四川口音嗫嚅道:真是不好意思,想请你帮个忙。话没说完,先嘿嘿地笑起来。

我心里一沉,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事,赶紧答道:有啥事你尽管说,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帮。

听我这么一说,他脸上顿时现出了喜悦的神色,便一五一十从头说起:今天下午在照排室,看见小谢正在做杂志的封面,分明是三张照片,三下两下就拼到了一起。别说,还真挺像的。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不就是图片合成吗,他说这些干什么。见我一脸疑惑,他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三张照片:我想请你找小谢,帮我拼一张全家福。你是美编,他们都听你的。

我恍然大悟,一边接过照片,一边满口答应了下来。他道谢之后,在我对面坐下,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开了。一来二去,我约略知道他的身世。原来,他媳妇是邻村的,儿子八岁那年,男人在砖窑厂干活时,窑洞突然坍塌,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没了。他那时家穷,三十出头了还单身一人。后来,经人牵线搭桥,他就上媳妇家做了上门女婿。他媳妇大他四岁,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

时间过得真快!他不禁感慨道:那会儿子还是个半大不懂事的孩子,一眨眼的工夫就成了大学生。

我有同感,便说:再过四年,等到儿子大学毕业,你的日子就好过了。他点点头,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

闲聊一阵之后,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意识到该干活了。我收起照片,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他:眼看就要回家过年了,为啥不去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呢?当时心想,在他老家,拍张合影大概花不了多少钱。

我也这样想呢。他的回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每年回家都提这件事,可是儿子怎么也不肯。说完,一边叹气一边往外走。到了门口,又站住了。

我家儿子呀,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犟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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