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11月20日
■紫夫/文
作者简介:
拥塔拉姆,女,1969年8月出生,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2002年,在中国新世纪之声《共和国颂歌》征文评选活动中,以作品《艰辛育林造福后代、换来秀色情暖人间》入编并获长篇通讯一等奖。2007年9月出版散文集《守望故乡》、2009年12月出版散文集《无恙》、2010年将108首古舞歌词以藏汉语对照的形式加以翻译并策划出版了民间原唱DVD《朱倭古舞》、2011年出版诗集《亲吻雪花》和画册《郎卡杰唐卡》。其中《亲吻雪花》荣获第五届四川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作品奖。
在雪域,雪是主体世界,《萍客莲情》以一颗冰雪般纯净的心,用一片片雪花,构成一个个诗句,抒发对自然、对人世的牵绊眷念之情。
她对故土文化有着执着的热爱和追求,并能作全面地审视、思考,甘为民族文化宣传者和传承人;她热衷于排列脑海中的文字,因为排序的不同,可以让它的意义无限。
毋庸讳言,诗人在这本诗集中既没有故作高深的泛议,也没有以此确立自生的道德准则来装饰一已的形象。因为“作家不直接担负这方面的研究工作。”著名的文艺理论家栗原小荻一针见血地指出:真正的作家是灵魂、命运、赋予的职业。作家不是俗世物质生活的复印机,更不是时刻追随物质生活的侍从。
拥塔拉姆在诗集开篇的《自序》中就直言道白自己写诗是源于“心动”:我,一直离不开佛教所讲的贪、嗔、痴的轮流回顾。走在尘世的风景里经过不少世事,下意识里无法回避生命无常的种种提示,所谓心向于儒释之间,身委于经济之道,就这样,在梦与醒的交界处,莫名的挣扎一直伴随左右……但我继续冥想自己的前前后后,尽管苦思的结果是出世不能入世不甘……有一天,我给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梯子叫“随缘”,于是,让文学随缘,让生命随缘。
诗人在这里公布的“随缘”,并非俗人所理解的“认命”,而是缘于佛教里的“一切都是淡淡的”。
“听说过三生的轮回/却依然/在不同的故事里/演绎着相同的主题”;“我们活着/在无法背弃的宿命中/等待无法违抗的结局/既然活着/心灵需要有所依托/惟有信念/可以改变/人生的索然无味”(《我们活着》)。
“盼望安定的一颗心/却无法与尘世绝缘”(《眺望》)。
诗人在其较长的诗《普陀缘》、《九华缘》、《峨眉缘》、《五台缘》里更是参悟有加:“禅透一点佛法/了悟几缕佛心/尔后/继续走天涯”。
栗原小荻在《逼近诗歌本质的信仰》中指出:“如果我们仅是坚持笃信诗歌是灵魂的艺术,语言是抵达这一艺术殿堂的唯一途径,依然还是不能证明我们的探索档次就已经很高。”笔者在这里的引用,并非是想定位拥塔拉姆这本诗集艺术成就的高低,而是竭力想探寻到诗人带着哲理和禅意的诗性表达的终极指向。
无独有偶,我在诗人的经历介绍中得知,她生长在雪域高原,曾翻译过《朱倭古舞》(作家出版社2010年1月出版),将108首古舞歌词以汉语对照的形式加以翻译并策划出版了民间原唱DVD。请注意这里的“108首”;而在她出版的这部诗集中也恰好收集了她创作的“108首”诗,这很容易让人想到由108颗佛珠串联的佛器。“108”在佛教中代表什么?108含义即: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六入 (六根所缘的六尘的感受)=18再乘3(三世的意思)=54再乘颠倒(2)就等于108。 所以我们念佛要108次,意思是把三世一切颠倒之六根、六尘、六入通通念掉。众生没有六根、六尘、六入和颠倒,当然成佛啦!在这里,“108”这个数字并非是无意的巧合,应该是带有禅意的隐喻。另一位川内著名的评论家李明泉先生早在拥塔拉姆出版散文集《守望故乡·宗塔花海见闻》(四川民族出版社2007年9月)时就指出:康巴这片神奇的土地养育了拥塔拉姆这样一大批杰出的女性,她们从小在朱倭歌舞的熏陶中饱汲藏族优秀传统文化,在宗教仪式中获得慈悲情怀和仁爱心性,神山给予启迪,
雪域开拓智力,蓝天放飞心灵,草原滋生审美,天珠带来神缘,民风养成操守,在一次次阅读大自然、体验藏文化的过程中修炼成一颗爱美敬美的善心与悟性。因此,其笔下就具有一种高原的纯净与祥和,就有一派草原的和煦与辽阔,就有一种太阳的透明与温暖。这,可以说是藏族女作家拥塔拉姆力透纸背的审美基调与表现风格。而在诗集《萍客莲情》中这种独特的审美基调和诗性语言的表述更为突出。
中国诗辞中不乏对莲花赞美有加的佳词妙语,“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几乎老少皆知。作为现代藏族女诗人的拥塔拉姆也对莲花有一种独特的情愫,并且也参透了智性的禅意理解:莲花,被出家人视为得道,被文化人誉为高洁,也被世俗人认为吉祥,在现实里,每个人看到的莲花都一样,一半入尘一半出世。
莲的历程是通过污泥的呵护走向纯净的美丽,如心经所讲: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所以,在淡泊流年和世间百态里,为人尽力愉悦周围,也不忘温暖自己,不必让固执索求和刻意回避把自己逼到落魄。既然跳不出红尘万丈,就只能与它交好,选择淡淡相依,并为此尽可能做好今生。她在这首诗里更深情地写道:
萍客莲情/何时能卸下装扮/浸泡在功德水里/与一株莲开始清澈的对话/等待一次逢缘的绽放/无论在佛前/还是在红尘……
禅意浸透的诗句让我们在阅读欣赏中知不觉地走进诗人的意境,读罢却一时忘了放下,甚至返复再读。其诗意所指并非仅仅浮现于文字的表面,而令人不得不深究其内涵。在《莲花泪》这首诗里,诗人更是独辟蹊径,把世人落套的“莲花情结”翻了个面:
世人称赞她身姿的美丽/也诅咒她身下的污泥/……请不要说/我的母亲肮脏/我金盆中的莲子/洁白的香藕/挺拔的箭叶/醉人的花朵/哪一样不是出自/母亲的妙手呵护/我不愿意/出污泥不染而自居/我不愿意/以忘宗背祖为荣/请把所有的赞叹和美誉/呈送于我的母亲/离了她的怀抱/我将是无定的浮萍
作为一个当代诗人,就应该让世界从微观到宏观深刻地认识脚下的土地和自己的民族,这也是一个自觉的行为。纵观手上这汇聚的“108颗“诗歌的珍珠,许多看似平常的意相,在诗人的笔下都不同凡响地折射出辉光:
有如浮云过访/抹去所有踩出的印迹/情节就会消失/颜色就会褪去/走出自己酿出的华丽/张张图片/是无常的写真/不用假装自己/此时的自己/不再是不肯消失的人/朝夕里的合十/便是此生全部的行囊/合上影集/浮云飘过尘埃/可以想象/来世的钟声(《影集》)
我向红尘静静地点头/默默注视遥远的星空/喜欢那初见的星空/还有花瓣上的露珠/还有闪光的白雪/还有风儿写在沙上的道路/……因为/凡与我们一触而逝的/才会让我们欢乐或痛苦/因为我们确实只爱暂时
(《原来只爱暂时》)
从这本诗集的目录上,我们就能看出,诗人的天生秉赋加上勤奋写作的结晶:《雨夜无梦》、《再见》《中秋前夕宴》《叶,飘落在手心里》《宗塔之夏》《溜溜瞬间》……真的有“信手拈来皆诗情“的感叹。灵感放射出的火焰能够照亮读者的心,来自神喻的启示会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已。而作为事业有成的女诗人,相信在康巴高原这片热土孕育下的精神世界里,会有更高的自我超越和更加博大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