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12月12日
■章铜胜
瓦房子,曾是乡村的主要建筑。乡村里的瓦房子多不高大,它们在绿树的浓荫之下,在短篱矮墙之间,一幢连着一幢,随着地势起伏,如乡村的呼吸。
瓦房子,也是会呼吸的。阳光从屋顶的明瓦间洒进来,日影自西慢慢地向东移着,祖母看一眼地上的日影,就知道了时辰,该做饭了,或是该准备夏天的下午茶了。瓦房子并不严实,风从瓦缝间进出,谁也管不了它们,就任由它们来去了。风和日影,就像是瓦房子的呼吸,自由来去,了无挂碍。
瓦房子和它的主人,是善良包容的。春天,燕子飞来了,就住在瓦房子的房梁上,衔来泥、草和枯枝,搭起了窝,热热闹闹地过起了小日子,同在屋檐下,它们也不惧人,人也不欺燕子,彼此相安无事。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燕子也如此。久了,人和燕子竟处出感情来了。有一年,我家的燕子来得迟了,暮春的黄昏,连续好几天,我都看见父亲站在门前张望,我知道父亲心里的疑惑,我也知道父亲在等我家的燕子。年年燕子来,家里就热闹了,少了燕子,总感觉这房子里还缺点什么似的。
瓦房子的屋檐下,总是偷偷地住着一群麻雀。麻雀是神秘的客人,和我们并不亲近,不像燕子,总是那样招人喜爱。早上开门时,住在屋檐下的麻雀早已经飞走了,晚上关门睡觉,往屋檐下瞅瞅,你也不一定能瞅到它们就躲在屋檐下的哪一根檩条哪一片屋瓦的下面。但我知道麻雀是在我家的屋檐下住着的,因为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我家的屋檐下掏出过一窝窝的麻雀蛋来。窝里的麻雀蛋被掏走,晚归的麻雀发现了,会不会也伤心呢?
彼时,我们可顾不了这么多。麻雀本是招人厌的,村前田里的稻子熟了,乡亲们都要扎一些稻草人,给稻草人穿上破旧的衣服,戴上一顶破草帽,竖在田里,让它们帮助驱赶那些贪嘴的麻雀。这样的麻雀,谁还会去怜惜它们呢。
瓦房子的前身是草房子,还有一种房子,是泥墙瓦顶的房子,既不能算是瓦房子,也不能算是草房子。这种土砖墙盖瓦的房子,只在乡村见过,它是介于瓦房和草房之间的一种房子,是草房向瓦房的过渡,它见证了乡村的发展,也见证了乡村的艰难。
我是喜欢半泥半瓦的房子的,因为它给了我更多的快乐。这种房子的泥墙大多并不严实,墙上多的是一些小小的孔隙,这些孔隙是蜜蜂的家,也是我们所喜欢的。油菜花开的时候,我们拿一个玻璃瓶子,将瓶口对准墙上的孔隙,用一根细细的竹签伸进缝隙里,轻轻地掏几下,就会有蜜蜂飞出来,钻进我的玻璃瓶子里,我们喜欢听蜜蜂在瓶子里嗡嗡地叫,看它们找不到出口时异常慌乱的样子。
在乡村,瓦房子是有故事和内涵的,它承载着我们生活中最真实最质朴的内容。有故事的瓦房子,总是安静沉稳的表情,像乡村里的长者。
在乡村,有数间瓦房子,人的心里就安稳了,日子过得就踏实了。如今,瓦房子却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