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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兰汤

甘孜日报    2018年06月15日

◎谢辉

住在远离闹市的小区,植物繁茂,高的矮的,阔叶的长枝的,每一株都静默生长。阳光好时树影斑驳、鸟儿关关相和。风儿吹过,野草葳蕤,暗香浮动。足不出户的一月,每一天我都离它们更近,品阅老树新枝、辨识虫音稚嫩,生命轮回喜悦在我心间波动,这样小憩,简单从容。

孩子满月第一件事是药水浴,按老家的规距,洗澡用陈艾、菖蒲还有龙眼树叶、枫树叶或树根熬过的水洗澡,消毒和祛风。记得我妹满月时是母亲熬煮药汤为她洗浴,用大澡盆盛满热腾腾的药水,四面用竹席围起来,再在草席上方罩上布帘。母亲手扶妹妹坐在里面熏蒸、洗浴,让身体吸取药汤蒸汽,释放身体的寒气和沉郁。以前每年的端午都要洗药水浴,大约十岁以后,因为害羞就没有再让母亲为我们洗浴。满月的洗浴,自然不同,母亲心里默默计算日子,准备好药草,以她习惯默然的方式送去细致的关怀,母女的心那一刻无声靠近。

母亲不在我身边,她特地托四孃来给我洗浴。四孃是我小时最喜爱的人,她的开朗能干像外婆。满月的前一天,四孃就把准备好的柚子壳、艾草、菖蒲等一大包药草送来了。打开包裹,药草的味道一下就钻出来,仿佛把外面的世界带进了家,满屋的芬芳。她拿出药草清洗,其中我最认得的是艾草,它的叶子像菊花叶,香气更浓烈些。艾草,老家的田边地角、无论贫肥的土地上都找得见它。缺医少药时,农村人都把它当个宝,有点小病小痛,先去扯上一把艾草熬成汤药服下。端午时节的艾草更是珍贵。四孃把药放入大锅中慢慢熬煮,房间里充溢药汤的香气,她开始准备澡盆,说药汤不能加凉水,须全是熬煮好的药水,家里没有特别大的锅,一锅熬好倒入盆里,又赶着再熬一锅,一连熬好两大锅,把药汤倾入大澡盆里,盆里一池碧绿的汤药,药蒸汽腾然升起像雾一样了,药香浓醇。拉上浴帘,药雾充溢浴室。我坐在澡盆里的小木凳上熏蒸,四孃在旁试水温、加水、忙个不停。她说,满月药浴是不亚于满月酒的习俗,都是家里老人负责洗浴,希望带给你们健康、福气。洗药浴,人易疲惫,你好好泡,然后睡一觉。我额头渗出汗水珠,药汤洗去蒙尘、安抚疲惫,药水柔软却有力,我渐渐放松,感受细微的润泽。内心无悲无喜、无欲无忧,我已洁浄清澈。

露重艾香,田野款款走着那位采葛女子,“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湘水岸畔,“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楚人洗浴祭祀云神。端午,老家院里弥漫起陈艾药香,几个活蹦欢闹的孩子被放入木盆药汤沐浴,洗得皮肤柔滑、神清气爽。浴毕,发肤康洁,换上干净衣衫,外公用手醮上已调好的雄黄酒在孩子面上“作画”,每个孩子额头上都有了一个“王”字,如虎有生气。外婆拿来她缝制的香包,每人一个,挂在衣襟,“兰汤沐浴”之仪即算完成。梦觉,我纯粹得像孩童,重又找回生命柔软的质地。

自此,每年端午我也郑重地遵从这个古老的习俗——浴兰汤。康定的夏天是最好的季节,清爽不燠热。端午日,早早透亮的清晨,山岗河岸沐过一场清透的雨,万物得其所。天赐地造,早晨所有的草都可成药,我走在山边的步道,找寻药草。记得去年购得的草药里有一味叫枕头草,很好辨认。我沿途拔了一把拿在手中,沾满了雨露的药草有丝丝凉意。下桥、将军桥一带,采药人一早上山采得的草药,稍作整理,分成小捆扎好摆放在桥边,陈艾、菖蒲、金银花苍翠鲜亮,任人挑选。我挑好几样,捧在手里。 回家把药分好,一捆挂在门楣,其它的清洗干净卷好放入大锅熬。孩子欢喜地等待药浴,“拍拍胸,不伤风;拍拍背,不伤肺。”从满月开始就习惯浴兰汤,每年端午沐浴成了孩子盼望的事,洗浴的体验定是愉快有意思的。

窗外又开始下起雨来,不似早晨的那样淅淅沥沥,只是细细密密轻轻柔柔,给大地洗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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