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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

甘孜日报    2018年07月04日

    ◎胡顺林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山青水秀名叫康定的小城里度过的,那里有四季常青的山和四季常绿的水,那满山苍翠的青松和潺潺的河流常常在我梦里出现,让我梦回故里。然而,最让我魂牵梦绕的,莫过于那块帮助我们渡过艰难岁月的菜地。

    我的家在一条小河边,河的对岸就是一眼望不到顶峰的大山,小河边有一块小小的菜地。我出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那个时候的土地并不像现在这样寸土寸金,但那个时候,缺吃少穿,却是我心中最鲜明的记忆。为了能增加些用以填饱肚子的食物来源,我的父母在我家屋后的空地上开出了一块菜地,种些土豆、白菜,雪山大豆什么的,用以缓解我们生活困难,然而,就是那块小小的菜地,成了我父母心里难以磨灭的烙印,也是我们兄妹童年全部快乐记忆的所在。

    刚一开春,下了班的父亲就带着我们给那块地松土,那略带腥甜的泥土气息从锄开的泥土里散发出来,和着初春微寒的清风一起构成了我童年对春天的记忆。父亲和哥哥们锄地,我和姐姐们则跟在后边把大块的泥土敲碎,我记得我们在地里边劳作边说笑的时候,母亲总是坐在地边,微笑着,慈爱的看着我们。就是现在我在键盘上敲打这些字句的时刻,仍能感觉母亲那时暖融融的目光里所包含的无边温存的爱意。母亲边把做种子的土豆用菜刀切开,边时不时逗我们哪个有偷懒的嫌疑,说着说着,我们一家人就在地里开怀大笑起来。父亲翻好地之后,就和母亲把那土豆种子,大豆种子一排排整齐地种存地里。那时候,小小的一块地,让父亲规划得很好,哪块种土豆,哪块种雪山大豆,哪块种白菜……在初春的夕阳里,父亲和母亲年轻厚实的身影来来去去,把我们一家人的希望满满地播种在那块黑土地里。

    下过几场润物无声的细雨之后,那块浸满我们希望的土地上就冒出了丝丝嫩绿。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父母最忙的时候。除了上班之外,父母便忙忙地巡视各片地上芽出的好坏齐整,急急地补种,除草、施肥什么的小事,都是父母做工之前安排我们去做的。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快乐啊,我们兄妹五个,一起做着同一件事。由于我们兄妹的年龄跨度较大,合理分工就不是什么难事,但最麻烦的人,则就数我了,我因年龄尚小,似乎还分不清苗草的区别,再兼或带点恶作剧的念头,拔草时往往一拨就是一大片,像剃光头一样,因而招来兄姐们不少的训斥。

    随着时目的变换,雪山大豆要搭架子了。父亲就把冬天从山上砍来的树桠用铁丝捆在一起搭成“人”字形的架子,很牢固地栽在那些嫩苗的根侧,那些豆苗就很听话的顺着父亲搭好的架子住上爬,一边爬,一边不断吐出“品”字形的绿叶。等它们爬到一定的高度的时候,就会开出许多白色的、紫色的花来。这时候,我家那块小小的菜地是极其的热闹,一地高高矮矮的绿,绿得各不相同,绿得让人心醉!各色的花儿竞相开放,蜂飞蝶舞,连笨笨的毛毛虫也都摇头晃脑的爬出来,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并吃得肚腹青青鼓涨。也在这个时候,土豆开收了。翻开那肥沃的泥土,胖胖的土豆和着芬芳的泥土气息就会一并出现在我们眼前。在那个困难的年代里,土豆的成熟和收获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尽管那时日日的土豆饭食吃得我近乎厌倦,但同时也积聚起了我对土豆的一种特殊的情感。以致于我成年后,身材也像我父母地里种出来的土豆,胖胖的。

    弹指间,秋天到了。这真是个收获的季节!地里的菜可以全部收获了:圆圆的豌豆、水灵灵的萝卜、包得紧紧的卷心菜。长长的雪山大豆豆荚在地里堆了好大一堆。父亲和哥哥们就在地里挖一眼窖,把萝卜窖在里面,以备冬天大雪封山时之用。母亲则带领着我们在一边把萝卜叶全收拾起来,剥豌豆,剥雪山大豆。这里面有全家人春天和着种子一齐播种的希望和夏天的全部企盼,我们一家人对这块黑土地付出了汗水。而黑土地也毫不吝啬地给予了我们丰厚的回报。那份收获在我们心里有种沉甸甸的切实的喜悦,因为这就是我们辛勤劳作一年后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双重收获。

    秋天就这样在我们满心的喜欢里渡过了。当冬同的雪花如期而至的时候,那块土地又带给了我们另一种欢乐。那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欢乐啊!我们兄妹几人在那块地里,在那漫天的雪花里互相追逐着、吵闹着,打雪仗,堆雪人,疯来疯去,无分大小。在记忆里,我们那时候笑得很是无忧无虑,全然没有想到过以后的人生会怎样渡过,以后会遇到什么样意想不到的坎坷,哪怕是家里父亲母亲正在为明天的粮食犯愁,我们依然傻傻的乐着。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年年播种希望,年年收获丰硕。当然在那块黑土地上收获的不止是养大了我们兄妹的蔬菜粮豆,还有我们的年龄。先是大哥到成都读书,接着是二姐考上卫校,然后离家参加工作,再是……,到最后,连我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漂泊到了异乡。就这样,我们兄妹五人相继离开了那块黑土地,离开了辛劳养育我们长大成人的父母。

    渐渐的,渐渐的,随着我们的长大、离家,我们的父母亲也日渐老了。那块土地也因少人照理而慢慢荒芜了。然而那块留给我们一家人的记忆是那样的鲜明和不可磨灭,以至于母亲在年老病重之时,还常和父亲相互掺扶着去看那块地。母亲对我说,在那块土地上,她和父亲共同劳作了二十多年,他们和那块土地已联成了一体。是那块土地,曾经功不可没的养育了我们一家人,母亲告诉我们,在她百年之后就把她的骨灰撒在这块土地上,让她和这块土地永远在一起。母亲离开我们大家了,我们遂了母亲的心愿。但我总感觉,母亲没有走远,母亲就在那块土地上深情的看着我们,为我们守护着喧嚣城市的最后一点淡然心境。

    而今,我离开那块土地已有十七年了。漫漫岁月的流逝,并没有湮灭我对那块土地的思念。在许多不经意的时刻,那块土地和那块土地上令人心醉的绿就会伴随着我父母年轻的身影,一起悄悄地潜入我的梦中,浸润着我帐然漂泊的心。

    那块土地就是我的母亲!也许多年以后,我也会回到母亲身边,陪着母亲永远守护那块曾经养育过我们的黑色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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