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忠富

我们兄弟仨，每年聚少离多。平日里，大家各忙各，想要再回到从前，怕是不可能了。好在父母没有多少财产，我们仨早就分过家了。不过，有些城市家庭就不一样了，兄弟姊妹为了争夺父母财产闹得不可开交，有的甚至对簿公堂。生容易，活着才难，活出个人样更是难上加难。因此，当我看见张哲的长篇小说《是梦》所叙述的那些琐碎家事时，很有共鸣。小说虽然记叙的是杭州人的生活，但其中蕴含的社会变迁、人情冷暖、磕磕绊绊，我们在其间多多少少都能发现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个家族近四十年的往事，也是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的中国市民社会生与死、离与合、烟与尘的记忆。写家族史的长篇小说很多，作者往往以一个知名家族为切口，通过上引下联，由家族史进而解剖国家发展进程，譬如我们熟知的《红楼梦》《四世同堂》《白鹿原》等。不过，张哲在《是梦》中关注的却是普通人，他们的人生之难、人生之好和人生之不可追。它唤起人们对生活的敬畏与追索。在这个告别的年代中，本书重现了那些一去不返的人和事，留存了生活的光亮。

本书包括《2016/2009》等六章，从章节名就可以看出，作者是把过往和当下相结合，故事以倒叙和正序两个方向并行而驰，现实维度愈发展，历史维度愈深长，如两列疾驰的火车擦身而过。本书故事始自2016年，地点为杭州。姜家一代的君山、素兰，第二代的颂云、炳炎、天成、雪颖、天鸣、敏儿、小玫、小赵，第三代的嘉嘉、姜远、婷婷、老虎，开枝散叶，最终天各一方。书中讲述的人世无可奈何的变迁，也带有一种特殊生活的光亮，触动人心。在这个故事中，命运有看似平淡实则令人心惊的伏笔，但阴影中亦有光彩与和煦。

小说的开头以姜远一篇日记将读者快速引入剧情，在日记中，作者通过大量细节铺陈了姜远眼中爷爷和奶奶的形象。奶奶王素兰属蛇却又怕蛇，打麻将时语言自成一派。抓牌时说，你是谁？抓到一张废牌时说，不爱看。刚要吃牌却被对家碰走了时说，犯小人。这样的奶奶确实可爱，也能跟孙辈玩到一块去。爷爷的笔墨较少，他走在奶奶前面。奶奶评价他“一辈子正直迂阔，不会拍马屁，是个傻爷爷。”在粗线条地交待完爷爷奶奶的生平后，作者随即由第二代颂云的去世开始，在更漫长的时空里铺排出每个人物各自的命运和选择。

这是他们目光所及的人世和彼此。小说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命运转折，多为家庭生活琐碎小事，不少地方全靠对话推动情节发展，读来有种涩滞感。跟那些善于讲故事的小说相比，本书的精彩性要欠缺许多，但是在作者的叙述中，我们能感受到普通人被时代裹挟着前进的无奈。在书中的每个年代里，我们都能找到更宏大的历史所投射的印迹，这些都化为普通人日常的感受，波澜不惊地汇入生活的河流。

是非成败转头空，总归是梦一场。生活的样子最后是平淡琐碎，不经历的人根本不懂得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也许命运就是这样，作为卑微的个体，很多时候我们只能随波逐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