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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就河鲜

甘孜日报    2019年06月17日

◎宫凤华

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闻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水乡小镇,梅黄雨细,水墨氤氲,水映墙脊,河鲜泼刺,菰蒲凝绿,渔姑窈窕,一派诗经古雅意蕴。

汪曾祺在《故乡的食物》中念念不忘:鳊鱼、白鱼、鳜鱼,白鱼“尤重翘嘴白”。 翘嘴白学名白鲦,《尔雅》中叫“鮂”,也叫“鲹鱼”、“鲹鲦”,行动迅速,不易捕捉。

里下河水乡,水质清冽,鲫鱼、鲹鱼、鳜鱼、昂刺、黄鳝、虎头鲨、银鱼等些小杂鱼,穿梭、游弋于茂盛水草间,虚实有致,动静相宜。常见齐白石画作中,几茎泼墨荷叶,两朵粉白荷花,几痕水波间,游弋着数条杂鱼。淡墨一捺,焦墨点睛,形神兼备,令人动情。

黄梅天的小鲹鱼和虎头鲨尤为活跃,是寻常餐桌上常见的佳馔。小鲹鱼,手指长短,头微尖,身稍扁,披着晶莹的小圆鳞,体背为青灰色,侧面和腹部是银白色。鲹鱼曾经在乡贤郑板桥的诗中穿梭:“老屋挂藤连豆架,破瓢舀水带鲦鱼。”清新质朴而又情趣盎然。

小杂鱼在水中成群结队,偶听动静,猝尔远逝,犹如绽开的烟花,银光炫目。

清晨,竹桩码头上,总有头发蓬松、身姿婀娜的村妇淘米、浣衣。淘箩起落、颠簸,河里玉白米浆四处漫漶,杂鱼们穿梭往来,争相啄食。孩子们穿着裤衩,凸着肋骨,使劲甩动手中的细竹竿。扑通一声,勾着蚯蚓的鱼钩落水。一条俊俏鲹鱼见状,猛地一啄,吞下鱼饵直窜,见鹅毛管浮標忽地一沉,立提竹竿,一条眩白的鲹鱼便出水了。

如此反复,木桶里不一会儿就养了几十条了。回家后,母亲在畚箕里铲几锹草灰,用指甲刮鳞,去内脏,扔进草灰里。暮色清凉而欢悦,鲜美的鱼香在深巷里弄里萦纡、飘荡。夹一块入口,味蕾立时陷入鲜美的沼泽中,视觉和味觉达到空前的融合,形成了生理上真正的通感。

小时候,我在外婆家,常见渔人用网捕鱼。尼龙线的网眼细小,只能伸进一根手指,长芦竹挑着,撒到清澄的小河里。一网能捕到很多杂鱼儿,鱼篓里养着,一脸的兴奋。

村妇们喜欢把小杂鱼掐洗干净后,腌制坛里。苇席上晾晒,用棉线把鱼儿穿成串吊在廊檐下阴干。煮饭时,取几条放进搪瓷碗里,饭锅里炖。起锅,一股浓香直钻鼻孔。泡上鱼汤,那个鲜美,恐怕现在的玉盘珍馐、美味佳肴都无法比及。

夏日黄昏,人们坐在荷风清扬的小院里,摇着蒲扇,抿着大麦烧,嚼着小杂鱼,细滑清嫩腴滑爽口,舌尖上的幸福与亲情洋溢的温馨,令人恍若隔世。

清蒸翘嘴白味道鲜美。盘底装好姜丝、葱花、蒜泥,码好鲹鱼,鱼嘴鱼肚内也要放上一点姜末和葱茸,然后添水蒸煮。起锅,青白相衬,香气袭人。翘嘴鲹的脊背,肉嘟嘟的,清香劲道、肥而不腻。

宴席上常见老咸菜烧昂刺。昂刺油锅里翻炒,嗤啦倒进陈年老咸菜,掺进各式佐料,俄顷,满屋子鱼香袅袅,直透肺腑,平和恬淡的日子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不由感叹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某日,我在江南古镇的排档里吃到椒盐鲹鱼和黄鳝。咬一口,鱼皮、鱼骨焦酥脆生,香味浓郁;鱼肉鲜醇,滑嫩糯软。细咂慢品,鲹鱼那独有的平平缓缓的鲜美,余味极是绵长,有乡愁的味道,就像水边丽人正在你耳边低语,令人心里一片波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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