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9年12月24日
◎嘎子
太阳终于出来了,刺眼的明亮。
许久没见太阳了,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狂喊着,蹦跳着。维巴感觉到有冰冷的东西在脸颊上爬动,手一抹竟是一颗颗粘稠的泪水。
“天啦,太阳真的好晃人。”他说。
他想起了什么,拍拍鼓胀的皮怀,里面的婴儿仍在熟睡。
“出来吧,小虫虫。你该睁开眼睛看看太阳了!”
他拍拍睡眼惺忪的婴儿,迎着太阳举去。
阳光清水似的从婴儿舞动的手指缝、胁窝间筛下来。天啦,维巴觉得阳光下的婴儿是那般的迷人漂亮,浑身金灿灿的,简直就是金子铸成的小羊羔。孩子的嘴鱼样的翕动起来,他是在品尝太阳的滋味吧。哦哟哟,太阳里有母乳的香甜吧!婴儿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初次看见这么亮的太阳,他有些恐惧了。突然,他咧开嘴唇哭喊起来:
呜哇,呜哇哇——
那是他唱给太阳的第一支歌吧。哭喊声同强烈的阳光一起在四处的山壁上碰撞,山崖上摇摇晃晃的雪又崩塌了,轰轰隆隆朝下滚落,像山顶塌下的泥流滚石。
空旷的雪野,就让这大片大片的,染上阳光金色的冰渣雪沫淹没了……
“狐狸!”
索南卡惊喜地叫了一声,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朝上看去。顶上突然袭来的强光又使他们难受地捂住了眼睛。
是那条红狐狸,高高地立在前方的一个雪堆上,背景是蓝得透明的天空。阳光似乎在它周围跳舞,雪也蓝得醉人。毛茸茸的光斑在它浑身上下闪烁着,使它的皮毛艳丽得像一片鲜嫩的花瓣。
“好漂亮的狐狸哟!”
索南卡为自已第一个发现红狐狸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叫部落里的人都来看。
“简直就是格里弄山神的化身。”
不知谁说了一句,所有让艰难迁徙折磨过的人都跪在了地上。他们用额头一次又一次磕碰着坚硬冰冷的雪地,抬起头来时,山口上已没有了红狐狸的踪影。
那里只留下一地让太阳烤蓝的雪……
蓝色的雪渐渐地推近,扩大,填满了整个冰墙……
老阿洼手在冰墙上一抹,熄灭了。冰墙又是一片沉默的青黑。
我与达瓦久久望着冰墙,没说话,心里却很沉重。
老阿洼把摆了一桌的好肉好菜,又倒上热茶,对我们说,你们还不饿呀。这么些天来就没好好吃过东西了,现在该吃得饱饱的,睡个好觉了。
我喝着热茶,心里哽着好些话想说。达瓦也是,她刚想张嘴问,老阿洼就把一块烤肉塞进她的嘴里。
我们吃饱了,喝足了,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暗黑的冰墙。
老阿洼打了个嗝,说他想睡觉了。谁也别来打扰他。
他躺下时,达瓦和我还是忍不住吵醒了他。
达瓦嘴快,说:“爷爷,你丢下了那么多的东西给我们,我们能睡得着吗?”
老阿洼疲惫得眼睛眯缝着,说:“啥东西你们也把它扔开吧,我明天再给你们说。明天吧,今天累死我了。”
他又打了个长长哈欠。
我与达瓦坐在火旁,谁也不想睡。达瓦看着红亮的火苗子,我却看着一地的拼图块。我们都嗅到股熏香味,好像谁在用柏树枝烧桑烟。
我问达瓦:“阿洼部落找到那片肥美的草场没有?”
达瓦说:“我不知道。”
那不知道说得懒洋洋的,瞌睡就开始袭击我们了。她躺在了我的腿上,我靠在了柜子上,沉沉甸甸的夜就压在了我们身上。
醒来时,已是又一个大晴天,我们走出了洞屋,看着阳光一点一点燃烧了整个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