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5月25日
◎江初昕
苋菜是初夏最时兴的蔬菜。苋菜似乎很娇弱,播种的时候需要细致入微。母亲把菜畦平整得如床似榻,泥土也碎得像细沙般匀称,还把一个个小石子抛出园外,仿佛生怕硌痛了心爱的秧苗。平整好菜地,母亲就从地沟里捧出一只破搪瓷碗,把手伸进碗中,摸出一把苋菜籽,边撒边慢慢向后退去,细小乌黑的苋菜籽从指缝间流出,苋菜籽极像一个俏皮的小精灵,翻身钻进了泥土里。撒完种子后,又轻轻盖上一层细泥,就像呵护自己的小孩一般。
撒下菜籽后,四五天时间,地里就长出了秧苗,嫩嫩的秧苗顶着细碎的泥土,探头探脑的钻出泥土,四处张望,仿佛是要看看在外面繁华的世界,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刚出土的秧苗要及时追肥,母亲不辞辛苦,把农家有机肥浇灌在地里,苋菜秧就像得了什么恩宠似的,一个劲地向上长。用不了几天时间,挨挨挤挤,就把这块菜地挤得密不透风。等长至二十公分高的时候,就可以采摘食用了。
母亲把苋菜连根拔起,顺手抖掉根部的泥巴,一把把殷红的苋菜捧在手里实在好看。新鲜的苋菜叶儿暗红柔软,根茎部呈透明状,这种红是从根部一直传染到叶上的,翻开叶下,经脉也都是红彤彤的。叶片中心被染成红色,而外圈却是绿色,仿佛是镶嵌着一颗颗红宝石。苋菜采摘回家后,用清水洗净,就可以下锅烩炒了。炒苋菜似乎不能少了蒜瓣,张爱玲就非常专业地说:“炒苋菜没蒜,简直不值一炒”。此话真说到所 有爱食苋菜的吃货们心里去了,应该没人反对的。用刀背拍下几个蒜瓣,油热后,将拍碎的蒜瓣投入热油中呛香,之后把苋菜放下锅中翻炒。大火翻炒几下,锅底下便出汤了,原来蓬松满满一锅的苋菜,此时萎缩于一团,锅底下是殷红的汤汁,像不小心打破了颜料瓶,同时一股子特别的清香便弥漫开来。放入食盐鸡精后,稍翻炒就可以盛入盘中。用了糯米白的瓷盘盛出来,有大半倒是那胭脂色的苋菜汤,艳艳的红,红得有些喧宾夺主,连那粒粒白蒜瓣也让菜汤染成了胭脂红,原本绿意盎然的季节似乎也让这苋菜红点染得活色生香。
在我的家乡,端午除了吃粽子咸蛋外,还要喝雄黄吃苋菜的习俗。雄黄酒是黄的,而苋菜是红的,寓意驱毒避秽的作用吧。对于雄黄酒,父母亲不但要强迫自己的孩子喝点,还要沾点雄黄点在额头上,说是驱邪度苦夏。对于这样,小孩是不感兴趣的,唯独对苋菜多了几分嗜爱。小孩子们端着饭碗,里面是红红的苋菜汤汁。大家相互炫耀着,看看谁的苋菜最长,米饭最红。小孩子们有了这红红的苋菜汤,排排坐在一起,闷着头呼哧呼哧地吃起来格外的有滋有味,童年纯真就住这殷红的苋菜汤中显现。
关于苋菜,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写道:“苋须细摘嫩尖,干炒,加虾米或虾仁,更佳。不可见汤。”苋菜能上“随园食单”,可见也是个有文化品位的蔬菜。汪曾祺先生在他的散文《五味》中说,写他们当地的腌臭苋菜梗。那种苋菜要长至半人多高,将手指粗的菜梗砍下,放在陶坛里浸没在卤水中腌制一段时间,生物发生化学反应,变的臭味难闻。但苋菜梗闻起来臭,吃起来异香唇齿,也是极好的开胃菜。
苋菜下茬后,辣椒茄子陆续上市了,菜园里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而苋菜仿佛是繁华一瞬,便退出了舞台,独留下几棵做种子的苋菜孤零零长在角落里,修长单挑,剑指蓝天,续写着昨天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