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7月28日
◎谢守钦
我于1927年出生在山东省成武县田塔村的一个贫农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膝下有七个子女,我排行老四。在我的记忆当中,家中一直一贫如洗,一家人长期靠吃榆树叶等来维持生命,尽管这样,我们一家人依然顽强的活着。然而祸不单行,万恶的日本鬼子打到了我的家乡山东,三天两头进村扫荡,烧杀奸淫无恶不作,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从此,贫穷和恐惧紧紧的笼罩在人们的头上。那时,为了避开日本鬼子的扫荡,手无寸铁的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利用熟悉地形与鬼子捉迷藏。即便这样,还是不断有同胞惨遭鬼子毒手。我的叔叔就被日本鬼子杀害后丢在了阴沟里,我堂兄一家八口人为了掩护一个班的八路军被日本鬼子活活烧死,他妹妹当时已出嫁幸免于难,但后来由于伤心过度而精神不正常了。
虽然我那时没有上过一天学,不识一个字,也没有受过思想教育。但鬼子的残暴,亲人的惨死,使我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必须拿起武器保卫自己、保卫家乡、保卫国家,不能坐以待毙,只有把日本鬼子彻底打跑或全部杀死才能换来人们的平安。
1943年,16岁的我告别年迈的父母,参加了八路军,在第1纵队20旅59团轮训队担任通讯员。在山东单县附近,我和战友们时常穿梭于高粱、玉米地里与鬼子打游击,当时我们武器非常短缺,但为了迷惑鬼子汉奸,我们每个战士在子弹袋里装上高粱秆子,俨然一副弹药充足的样子。记得那是一个夏天,我们得到情报有一个中队100名鬼子将从我们驻地附近通过,我们一个团的兵力埋伏在路两旁山坡上的灌木丛中,准备对这伙鬼子进行伏击。天要擦黑的时候,鬼子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我们的埋伏圈,顿时,我们的手榴弹雨点般的在敌群中开了花,被炸懵了的鬼子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我们的冲锋号响了起来,战士们像猛虎一样扑向敌人,与敌人混战在一起,有个凶猛的鬼子端着刺刀向我杀过来,我一闪身躲过了那一刀,由于惯性鬼子打了个踉跄,就把后背暴露给了我,没等鬼子转过身,我用尽全身之力一枪托打在鬼子的后脑勺上,鬼子像木桩一样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不一会儿,喊杀声渐渐的小了,狼狈不堪的鬼子丢下一大堆尸体慌不择路的逃走了。
1945年4月,我担任电话特务员。当时连队战斗时分前沿和后沿,我本想去前沿多杀敌、多立功。但根据需要领导将我和副指导员留在后勤,我心里顿时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看到和我一起入伍的老乡打死了不少敌人,看到他们在我身边擦枪时我非常羡慕,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那天,副指导员找到我,严肃的对我说“小谢,你看我这只手表,时针、分针、秒针不停地在转,他为什么在转?是什么在推动它?”副指导员接着又用小刀把手表的后盖打开,露出许多零件,继续说道:“这是发条、这是齿轮、这些是一颗颗小螺丝,如果缺一样,或者它们其中一件停止工作,那另一面的针还会转吗?我们的战场就像这只手表,每个战士就是其中的小零件或小螺丝,虽然分工不同,但作用绝对是一样的。”听完副指导员的教诲,我心里顿时明亮了许多,为当初的片面思想感到无比羞愧。我暗暗的下定决心,做一颗“小螺丝钉”,听从上级指挥,哪里需要我就去哪里。
抗战胜利后,人民解放军与国民党军之间展开了一场决定中国命运和前途的大决战。1946年,我参加了张凤集战斗,这场战斗打得非常激烈,空气中弥漫着被炮弹轰炸过的泥土发出的阵阵焦味。夜幕降临时分,我们的电话线被炮弹炸断了,领导当即派我和一名战士去查线路,并一再嘱咐我们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恢复电话线路畅通。我和那名战士捋着电话线开始向前走,没走多远,那名战士牺牲了,我以夜色为掩护,继续捋着电话线向前走,终于捋到了断线的一头,我将这一头拴在我的脚上以后就在附近找另一个接头,当我找到另一头时发现电话线被炸掉了一截,根本无法复原。当时,通讯在战斗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深知如果不能恢复通讯将会给部队带来巨大损失。于是,我毅然将电话线紧紧的抓在手上,用自己的身体补齐那一截被炸掉的电话线,强大的电流把我打得遍地打滚,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战斗胜利后,战友们将昏迷不醒的我背了回去,我回去后两天无法进食。由于我很好的完成了任务,受到了首长的肯定和表扬。
在为时60余天的淮海战役期间,我们几乎每天要在漆黑的冬夜里出去架设电话线,经常因掉进臭水沟或脏水坑而全身湿透,那时没有条件换洗衣服,只有将衣服烤干后继续穿,大家身上总是臭烘烘的。那时,我们有一种说法,战士要将枪当作自己的生命,要将阵地当成自己的生命,也涌现过很多人在枪在,人在阵地在的感人故事。同样,我们通信战士也将电话线当成自己的生命,大家都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珍惜电话线,因为我们深知我们的电话线只能靠缴获来补充,可以说每一段电话线都是用很多战士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那次,我们在山东菏泽地区完成了一次阻击任务后部队得到立即撤退的命令,当时电话线还没有来得及拆下来。我们的战士们一撤出阵地,穷凶极恶的敌人像潮水般的向我们的阵地涌来,我们几个通信战士留在部队最后,边收电话线边撤退,子弹从我们耳边呼啸而过,大家全然不顾,终于将电话线完整无缺的带回了部队,晚上睡觉时,我发现我的被子里有一颗子弹头,那次是背包救了我的命。
在战争年代,我在枪林弹雨中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就像大家现在所说的“成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记得那是1947年,国民党倚仗装备精良、兵力众多的优势,纠集80多个师的兵力向山东和陕北根据地发动重点进攻,并占领了延安。毛主席为了牵制敌人,向刘伯承、邓小平发出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命令,接到命令后,我们不分昼夜向大别山进军。有一天晚上,我实在困得受不了,半梦半醒的跟随部队前进,突然一头撞在骡子屁股上,受到惊吓的骡子一脚把我踢出几步远,我一下被痛醒了,后来,我再也不敢在行军途中睡觉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离开战场已经70多年了。战争年代的成败和取得全面胜利后的得失早已成为过眼烟云,但那些为了赶走日本侵略者、打倒反动派军队,为全国人民得到彻底解放而将生命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的热血儿郎的英容笑貌是我永远无法遗忘的烙印,他们永远的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走得那样悲壮,走得那样光荣,走得那样自豪,走得那样辉煌。昔日的战火硝烟已经散去,曾经被熊熊战火燃烧得遍体通红的山川大地早已是绿茵遍地,但我始终无法忘记我最亲爱的战友和兄弟。他们就像永远耸立的青山,永远奔流的江河,用青春和热血捍卫了祖国的尊严,用年轻的生命换来了人间安宁祥和。向他们致敬,我最亲爱的战友和兄弟。
如今,93岁的我享受着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和我的战友们相比,我真的太幸运了。我们一样是经历了血雨腥风的战争年代和枪林弹雨的生死决战,但不一样的是我有幸活了下来,并亲身感受了祖国日益强大和人民日益幸福。现在,我将经历的点点滴滴整理成文,只想告诉后辈们,加油干,不管身处何地,何岗位,只要发扬抗战精神,只要将自己当成革命工作的一颗“螺丝钉”,伟大中国梦就一定会实现。
(作者系我州南下离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