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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山和城市的边缘行走

甘孜日报    2020年07月30日

   ◎格绒追美

   这只母蛇蜷卧在一块石板下的巢穴里。外面淋淋的夜雨使它的梦轻柔缤纷。现在,太阳出来了,一串晶莹的水珠正泛着五彩的光芒呢。它娇柔地扭动身躯,缓缓爬出穴洞,它爬到石头铺就的沟渠里,伸臂舒腿,又慵懒地打起盹来。可是,远远飘来人和牲畜身上浓烈的气息,还有杂乱的声响。它还是任自己壮着胆儿继续那个温暖的梦。它梦见自己随着墙壁爬到了沙朵的房顶,然而从天窗垂下身子四处张望,它看见灶头的铜器闪闪发光,灶口敦着两口大锅,灶壁上凌乱地搁着碗儿,一蓬蓬火伸出莲花似的舌苔,发出嗡嗡的好听的音乐,最让它撩拔心灵的是那盅里盛着满满的牛奶呢。想像着甘甜的味道,它在空茫里做着舔的样子。它是有些饿了呢。母亲说它己经长大了,让它独自觅食生活。临走时,丢下一些干硬的生存哲理,让它慢慢咀嚼。可是,它是一个天生慷懒的孩子,内心又十分脆弱。它在暗夜里饮泣吞声,难过了很久。难过又有何用啊。它再也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了。第一天,它一无所获,肚皮饿得贴着后背了,太阳又毒,它又渴又累,狠狠地昂起头对着天空怒吼了几声;第二天,终于捉住了一只小老鼠,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却被扯草的女人看见,又跳又叫,抓起石头就砸它,身上挨了几下,它狠狠吐着信子,那女人又蹦又跳,看得出她又怕又气。她念着咒语,吐着口沫,不顾死活地又冲过来,要用弯月似的镰刀砍它,它只得没命地逃跑,最后钻进石墙,才躲过劫难。母亲曾告诉它最大的敌人是自以为是的人类。它还隐约记得说只要让人看见吃老鼠,就要想法子逃命,因为这被人视为大不吉利,他们把你砍成身首各异,才认为消了灾。它蜷卧石缝里,听见那女人一路念着经文回去了,那怦怦跳动的心才平静下来。它不明白苦苦觅到一点饱肚的食物,却被人视为不吉。这与他们的世界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那一天,它整天不敢出洞,到了深夜,只剩了万物梦的声息,它爬了出来。

   今天,已是第十天了。这些天来,它历经了多少风雨啊。每一件事情都让它刻骨铭心,也使自己伤痕累累。有一天,它不小心,从天窗上掉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到灶头上,痛得哀声大叫,昂头看看,没大伤口,牛奶的气味浓郁弥漫,它爬进盅里,啊,甘甜的汁液柔柔的沉醉的流进肚里。直喝得肚子圆涨难受了,才把头抬起来,缩回身子,睡在暖和的灶头旁,直到人的气息浓厚起来,才赶快逃走。它从木梯溜滑下去,在柱子下歇息。差一点被牛蹄踩个正着,它惊悚地昂起头,吐着信子,挑衅地盘直身子,准备搏斗。然而,满目是擎天桩似的牲畜们脚的森林。它害怕了。而在牛的背后是它的主人——人啊。它在牛脚上咬了一口,牛缩回了脚,哞的叫一声,那庞然大人也冲了过来。跑呀!它对自己说。敢紧伸开身子,没命地向草丛中蹿去,它又听到人的叫喊。它伏在石壁下,心中狠狠地诅咒道:可恶的人!为啥不让我安生呢?

   人是我们最大的天敌。它又想起母亲的教诲。

   然而,我们的世界里哪里能躲避人的影子呢。人无处不在。人是充满了多么恶毒的攻击力啊。

   它又一次流下孤独的眼泪。它有些哀怨地想着狠心的母亲。它怎么知道,母亲早已被一群小孩肢解,暴尸荒野了。

   濛濛的细雨又飘了起来。这是危险相对少的觅食机会了。它揩掉泪水,爬进雨中………

   回到山谷中的小城已经有许多天了。鲜活的空气,明亮的阳光,湛蓝的天宇,以及日渐葱茏的大地,都让人感到清爽自在,连自己的身躯、思想似乎都变得透亮起来。城市的躁声中,罩覆心灵的那种抑压沉闷已经遗落在山的那边了。可是,这寂静和清爽又是多么令人安适,让人产生怠惰啊。灵魂都显示出垂柳拂地般的慵懒睡意来。啊,得失之间造物永远是公平的,那些分寸之间似乎隐藏着一些深刻的哲理呢。在这份闲适安逸中,心灵超脱,人却丧失了锐气斗志。在雪域净土,藏人——这个世界上最为执著的冶炼心灵的民族,是与千百万年沉默冷峻的山水之间气息是相通的啊。由此,我又多了一份忧思。在命运的窗子里窥视时,我想,我在介于大山腹地和城市边缘的小城中生活,穿行与各民族之间,也是有其深刻意蕴的。那是天意,是我命运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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