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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豆

甘孜日报    2021年11月10日

◎田启

此时的志远,被无比的信任了,被托付了巨大的责任!他挥袖擦泪,不忍直视那双虽病榻静卧,却明眸善睐的慧眼,便随意的举目四顾,猛然发现——墙上的镜框里,那个怀抱着小韩茵的青年男子,那个浓眉大眼,英俊潇洒的救命恩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个二十多年后才来道谢的落水男孩。

有日子没下透地雨了,白花花的太阳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玉米和高粱的叶子打着卷,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干燥的西南风在稀疏的庄稼棵里游荡着,将甜腻的玉米和苦涩的芝麻叶的气味向村外碧波荡漾的池塘里挥洒。

“远,你跟福成就在这边浅水里玩,别往里走哦!”哥哥交待了志远一声,就滑下了深水区。福成的哥哥已经在远处的池塘中间玩了一会儿了。

六岁的志远便和三福成在刚到小腿肚的浅水区嬉戏。爱显摆的福成炫耀起了他的本领,仰着脖子,嘴巴贴着水面,身子在水里趴下来,双手着地,两只脚拍打着水面,溅起令人讨厌的水花。志远不甘示弱,照着他的方法一试,“哎呀,真好玩呀!”他欢快地玩着。工夫不大,志远突然在搅浑的泥水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毒辣辣的阳光立刻向他湿漉漉的小身子进攻了,他感觉浑身又热又痒,好不难受!像福成那样老趴在浅水里瞎扑腾,志远认为这就是玩小孩子的把戏,太没出息了。可要是蹲在水里呆着不动,时间稍长,蚂蟥又会叮过来……

一向胆大的志远看着哥哥在深水区自由在的舒展着身躯,便决定不想再“临渊羡鱼”了,他侧着身,歪头盯着哥哥的黑脑袋,勾着脚趾,探寻着水下的台阶……

志远刚呛了几口水,哥哥就慌乱地扑腾过来了。晕头晕脑的志远,抓住不知哪儿伸来的胳膊,胡乱地又拽又按,救人心切的哥哥瞬间也被他拖懵了,两口水一呛,立马忘记了早已娴熟的凫水招式,陪着弟弟在深水区挣扎着、沉浮着……

“志远掉塘里了!快救人啊!”惊慌失措的福成拖泥带水地爬上塘沿,小裤头也不要了,撒腿就要向村子的方向奔跑。正是做午饭的时候,烈日炎炎的,村子方向见不到一个人影。

再说了,即使有人第一时间从村子里赶过来,恐怕也是为时已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好一个路人发现了情况,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池塘,一手一个把志远哥俩拖出水面,救上了岸边。

灌了一肚子水的小哥俩,惊魂甫定,不等身子晾干,就哆哆嗦嗦地往身上套着衣服。

“这大晌午的,四周连一个大人都没有,你们几个小孩胆子也太大了!”

那人边帮手忙脚乱的志远穿着衣服,边嘱咐四个孩子:“别再下水了啊,赶紧回家吧,你们的家里也快该吃饭了。”说完,他又亲切地抚摸一下志远的后脑勺,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赶路去了。

“嗨!我们刚才都被吓傻了,都……都忘了跟那位叔叔道谢了。”待人家走远了,哥哥才如梦方醒的说。志远只记住了救命恩人浓眉大眼的英俊外貌,却连人家叫什么,哪儿的人都不知道。

因为怕挨打,这事哥俩回家也没敢跟爹娘说。可巧,那天的午饭是志远最爱吃的饺子,他勉强吃了一碗就放下了碗筷。娘感觉奇怪,过来摸摸他的脑门:“没发烧啊?我可警告你们,再渴再饿,也不准摘别人家一个瓜、打人一个枣的!我就说呢,俺家香瓜地怎么有踩坏的瓜秧呢!”

志远的娘是一个大善人,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婆婆眼睛生病,她拉着架子车带老人去70多里外的市立医院看眼科;婆婆晚年重病卧床,她端屎端尿,擦身洗被,毫无怨言。妯娌几个对她这个大嫂也是格外的尊重。村子里有几个被儿女冷淡的老太太,非亲非故的,卧病在床时,她也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伺候着,有那种嚼舌的妇人,乜着眼问她:“你图什么呢?”

“图着擎她的家业呗。”她脱口而出!那人顿时哑口无言。还能怎么回答呢?那些老人穷的,补丁的破被透着亮,筷子都难配成双。死后,一条三条腿的板凳,她的儿女们也会过来争抢。

成绩一直不错的赵志远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那儿发展。农村出来的孩子,吃苦耐劳,善于学习,为人处世又总是抱着吃亏是福的理念,很快得到了同事们的一致的赞赏和领导的青睐。后来因为业务能力非常突出,三年不到就升到了项目经理的职位。

有一次,公司要招聘几个新员工,因为主要是分给他的部门,总裁让他主持面试。他头一天审核这些求职简历时,发现其中一位女生竟然是老家一个镇的,而她大学所学的专业跟公司招聘的职位不是太对口。但既然人家已经通过了人事部门的初审,他也没理由不让她走走面试的过场。

韩茵是第三个面试的求职者,打从她进来的一瞬间,赵志远就改变了只是让她走走过场的初衷,这倒不仅是因为韩茵的漂亮,来应聘的漂亮女孩多了。韩茵那略带忧郁的眉眼、神态,以及娓娓道来的嗓音,总给志远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无可名状的感觉缥缈而又真实,亘古遥远而又近在眼前。

有了老乡经理的传帮带,韩茵的业务水平突飞猛进,很快融入了这个团结奋发的集体。

两棵流落异乡的田旋花在明亮的青春里并蒂绽放。一年后,在他们常来的咖啡馆单间,西装革履的赵志远手捧鲜花,面向进门后刚要落座的韩茵,单膝跪地:“茵,一年之前,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你是我的亲人,这365个日夜,我的心每时每刻都在随着你跳动,今天,我,赵志远,郑重向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人表达,请求你赐予我爱你一生的权力!”“志远,别……别这样……”韩茵赶紧上前抓住志远的双手,哽咽着说,“我们家的情况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我配不上你。”

“茵,我们都是来自农村,又是一个镇的,经济条件差不多,风俗习惯也几乎一样,你能接受我们家的条件,我已经万分感谢了……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能感觉出你内心的忧郁,今天我既然正式向你求婚,就准备好了接受你的一切,我愿意与我所爱的人共同面对。”志远保持着姿势,目光坚定。

“志远,你这么优秀,我怕连累你……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知道,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么?而且,你还告诉我叔叔是老师。”

“俺妈前年得病,已经瘫痪在床了,是俺爸一个人,家里、田里、学校,风里来雨里去的操持,才支撑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我真怕哪天爸再累倒了,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未来……还怎么敢……”韩茵的双手颤抖着,夺眶而出的热泪打湿了自己的衣襟,也淋湿志远的衣袖。

“我还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志远长出一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连花带人一起拥入怀中,“茵,有我在,天塌下来,我帮你扛着!”

虽说两个人在大城市生活多年,但婚姻大事,老家那套程序还得走。趁“十一”放假,先看门户、定亲,另外,再拿上双方的生辰八字,找“先生”给定下结婚的良辰吉日——多半都是选在春节假期,“先生”们也会与时俱进。

两人在省城买了一些礼品,回到本镇的超市又买了一些水果等实惠的东西。韩茵的村子离集镇六、七里路,老家的一个表哥开车过来接的他们。到家,打开后备箱,志远正往出拿着东西,韩茵爸听见车响,放下菜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迎出来了。

“你们几点的高铁,这么快就到家了?”他问着女儿,眼睛却看向头还埋在车后盖的志远。志远急忙撤回身,一只手拎着礼品,一只手慌忙向裤兜里掏香烟,一抬头,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他亲切的微笑呢!这俊朗的眉眼,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使他又有初见韩茵时的那种前生有缘的恍惚……

“您是韩叔叔吧?”到底是在大城市历练过的人,志远很快镇静下来,一边把礼品交给表哥和韩茵,一边给准老丈人敬上了香烟,并迅速掏出火机把烟给点上。

“进屋先歇着吧,饭马上就得。”韩老师下了命令。

韩茵要去厨房帮忙,被他爸赶了出来。

“阿姨住哪屋?”志远问。

“堂屋。你跟我来吧。”韩茵伸出手,牵着志远就上了台阶。

堂屋是三层高的楼房,进门是两间明堂,摆放着沙发茶几等家具;西边一层中间是楼梯,南北两侧是一明一暗的两间卧室,韩茵领着志远跨进秋阳斜照的西套间。

“阿姨好!”志远轻轻走向靠在床头,正向他伸出双手的病人。

“刚到家?”韩茵妈问道。

“刚到。”志远和韩茵同时点头。

“前几天就听你爸说你们国庆节要回来,我这几天可高兴了!”韩茵妈像个孩子似的,一脸的兴奋。她一手牵着心爱女儿,一边拉过志远,把韩茵细嫩的五指放进志远宽阔的掌间。

此时的志远,被无比的信任了,被托付了巨大的责任!他挥袖擦泪,不忍直视那双虽病榻静卧,却明眸善睐的慧眼,便随意的举目四顾,猛然发现——墙上的镜框里,那个怀抱着小韩茵的青年男子,那个浓眉大眼,英俊潇洒的救命恩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个二十多年后才来道谢的落水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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