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11月15日
◎王小忠
光阴下的迷失
有许多机会,也去过好多次小镇子,我一直没有和陈兵联系过。我离开不久,陈兵果真开了洗脚店。一边开酒吧,一边经营洗脚店,他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不到一年时间,酒吧就关门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吃惊,生意场上起起落落不也正常吗?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一个老同事告诉我说,陈兵并不是安分守己做生意的人,他劝我少和他交往。他还说,陈兵的洗脚店刚刚开张时生意还不错,是他自己没有经营好,也缺乏相对正当的管理。
我说,一个人经营两个店,做生意最忌讳不能亲自管理。
不是那样的。同事说,根本原因还是他不务正业。
他不是有个媳妇吗?我又说。
何年何月的事呀,他们早散了。同事笑着说,你竟然和那样的人交朋友。同事言下之意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了。但是我又想,一生这么长,哪个人还不犯呢?一直寻找可以理解和原谅陈兵的理由,我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我在心底三番五次想过,我和他是不是朋友?是什么一直纠缠在我们中间呢?如果刻意地去找理由,那应该就是陈丽娟了。那个不爱说话,学习特好的姑娘是我的学生,是陈兵的女儿。尽管我推卸了所有责任,陈兵也多次质疑他们间的血缘关系,但我想,或多或少我还是背负了一份罪责。不知道陈丽娟在何处?好不好?
酒吧逼迫关门,并不是生意到了关门的地步,而是陈兵诱人前来酒吧赌博。同事说到这里,我吃了一惊,也突然想起他为我饯行的那个夜晚。他说过,以后会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帮忙。难道那时候他已经预谋好了?我能帮什么?虽然不当老师了,可我的社会资源依然那么单一,能为他帮些什么?期间他可能联系过我,也可能骂过我,咒过我。这些都不重要了,庆幸的是,离开不久,因为各种原因我换了电话号码,他再也没有找到过我。
陈兵给我来电话,他在电话里所言之事的确让我震惊,之后便是无尽的厌恶与痛恨。我厌恶他做人的不诚实,厌恶他在不该打扰我的事情上打扰我。我也痛恨给他我的电话号码的那个人。
离开学校已经有好几年了,有段时间几乎和以前的同事断绝了联系,也和生活过几年的小镇子疏远了感情。不是其他原因,因为在全新的环境中我必须努力去适应,全力以赴去融入。偶尔会想起一切,想起那些年的快乐和苦闷,一切已成奢侈,一切已成再也回不来的记忆了。
小镇子在旅游不断开发的推动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具有了旅游景点应该具有的设施。农家乐的发展也从最初的摸索与尝试逐渐走向了成熟。陈兵的确很聪明,这一点不可否认,可惜的是他浪费了才智,他想到的所谓弥补小镇子的精神旅游,实际上破坏了小镇子的声誉,也让自己彻底走向阳光的阴面去了。不遗余力去理解他,甚至连那么一点点好感都破碎得无从捡拾了。尽管如此,我还是给朋友打了电话,有意无意的点了几句,至于后来的事情我没有问过,陈兵也没有来电话。
酒吧逼迫关门后,陈兵的心思并没有落实在经营洗脚店上。或者说,洗脚店只是一个幌子,他藏在幌子背后,背后的他就是组织卖淫活动的老板。洗脚店被查封了,并且罚款很重。陈兵想方设法找到我的电话,电话里他欲言而嗫嚅,最终还是说了,且指名道姓说出我朋友的名字,希望能帮个忙。我在电话里非常粗俗的骂了陈兵几句,同时将他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再次来到小镇子,已经是我离开学校的第八个年头。小镇子已经跻身于国家级风景旅游区好多年了。相比刚刚开发的时候,小镇子反而少了人气。我在广场上闲转,没有碰到一个熟人,广场显得冷冷清清的。河岸边的杨柳密密匝匝,河风依然很大。站在冶木河边,心里有点儿空,也有点虚,说不出的复杂与怀恋,大概源自于那些年在这里虚度了不少光阴,也迷失过自我。带过两届学生,他们早都成家立业了。我带着沿洮河行走的愉快心情,然而到了洮河北岸区的小镇子,愉快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那些年的确是荒废过,荒废自己的同时,也带给了那两届学生不少的迷茫和失望。
好几年了,商场一直在修建中。我记起那些年经常在那里买菜,理发,买衣服。也在那里搬个凳子嗑瓜子聊天,打牌,吃饭。我再次走进去,商场已经不见了往昔的模样,路面上坑很大,几乎不能顺畅地行走。那个犄角旮旯处的理发店换了主人,换之而来的是一家十分土气的童装店。一个不到三十的女人坐在店门口,她神情黯然,皮肤黝黑,满脸沧桑,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陈丽娟。和她对面,我注视了很久,却没有勇气走过去。当然,她早就认不出我来了。
是陈丽娟没有错,从布满泥泞的商场走出来,我打问了别人,说她就是当年陈木匠的女儿,陈木匠好多年没有露面,她一个人开个小铺子,也已经有几年时间了……
陈兵,我再次想起他,那个迷失在光阴下的、曾出入在三瓦两舍,似纨绔子弟一样的中年大哥。谁不曾在光阴里迷失过?但这次我再也找不到可以理解和原谅他的理由了。我知道,陈兵最后一次找到我,在电话里说出那件事也是抱了很大的希望。我不知道,在陈兵心目中,我是不是在光阴下迷失的另一个他?不知道我的那个电话给他起到了多大的作用,然而我觉得,无论如何,我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谁不曾在光阴下迷失过?时隔这么多年,在冶木河畔再次见到陈丽娟,看到她那般模样,我再次给自己带上了心灵枷锁,这样的枷锁恐怕余生很难打开了。陈兵在哪儿呢?我们之间到底算不算朋友?但肯定的是,陈丽娟是他女儿,我是陈丽娟当年的班主任。似乎也只有这一点,我和陈兵才可以隐约拉上那么点关系。
很想再次去商场,去看望下陈丽娟,甚至打问下有关陈兵的消息,但我没有去。毕竟是另一个家庭的事情,谁有那么大的权利去过问?于我而言,剩下的大概只有祈祷——愿他们在漫长光阴下,好好过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