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舒

G318线旁的山、水、树构筑的大美无与伦比。如果说山是骨骼，支撑起了大地的身躯。那么，水必定是血脉，疏通着大地的经络，还运载着万物需要的养分。树则是毛发，既可以遮风蔽日，还可以涵养水分、固定土壤和调节气候。

黄山、九华山、庐山、二郎山、贡嘎山、折多山、高尔寺山、米拉山、南迦巴瓦、珠穆朗玛……G318沿线的这些山不但名气很大，而且连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屋一景都秀美万千、各具形态，看上一眼，便终生难忘。

有的山奇峰异景，可以登临揽胜，如黄山：“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有的山变幻多姿，可以登高揽胜，如九华山：“楚越千万山，雄奇此山兼”；有的山妙趣横生，可以即景悟理，如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有的山垂直分布显著，如樟木口岸清布沟：“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有的山阴坡、阳坡迥然不同，如大别山：山之南山花烂漫，山之北白雪皑皑；有的山在大尺度的空间范围内起作用，让山两边的天地为之大变，如二郎山：车过二郎山，天地为之宽。

……

往来雅安和康定，必过二郎山，这是成都平原最西边南北向的高山。山的东面，一年四季漫山遍野郁郁葱葱呈绿色，多数时日天都在下雨，天地都显得绿意无限。自新沟G318线沿山而上，沿路山谷云缭雾绕，天地山树路物，一切都湿漉漉的。但是当车出二郎山隧道，到达山的西面时，耀眼的阳光总会让人意想不到，山呈燥色，万物皆显燥意，植被也以灌丛为主。

G318线上像二郎山这样能在东西方向上改变大地景观的山还有几个，划分区域，改天换地。如折多山：既是大渡河、雅砻江流域的分水岭，又是汉藏文化的分界线；如安久拉山：是怒江和雅鲁藏布江的分水岭……

二郎山脚下就是大渡河，顺流而下五十来公里就是海螺沟，海螺沟的冰川和温泉尤为出名。因为工作地离海螺沟冰川仅几十公里，到过冰川三次。每次缆车渡过冰川之上，海螺沟冰川从雪峰上淌下，脚下黑灰色像石头一般的就是冰川，经过几亿年的演变混合着泥沙已经如岩石般坚硬，往上冰川逐渐变白，一条巨大的冰舌从峰顶倾泻而下，如奶油一样，由峰顶的雪白，到半山的灰白，再到缆车下的黑灰，在沟里流成了一个个舌的形状，十分壮观。这时你能体会到冰川的前部被称为“冰舌”的妙处，不仅形象逼真，而且还告诉了我们冰川的质感。冰川不是刚性的，而是可塑的，不断变换移动。在人们的印象中，冰往往像石头一样是坚硬的，但就在眼前，坚硬的海螺沟冰川的冰像奶油一样在大山上流淌。那不是流淌，而是像孩子玩耍的柔软的橡皮泥一样软塌塌搭在冰峰上往下移动和翻涌。

有的山只有站在她跟前，才觉得她高大，有的山是离她越远，越看得出她的磅礴气势。黄山、九华山、庐山等属于站得近或登临其上，才觉得险峻的山。但有的山离得越远，越有魅力。比如G318线旁的贡嘎山（海拔7556米），是大雪山的主峰，在东西南北几个方向的百公里之外，都会看到她，都能体会到她的高耸。

“贡嘎”为藏语“雪白”之意。贡嘎山险峻挺拔，峰顶平台终年积雪覆盖，闪耀着熠熠光芒，瑰丽壮观。贡嘎山区内有众多的高原湖泊，有木格措、伍须海、仁宗海、巴旺海等，有的在冰川脚下，有的在森林环抱之中，湖水清澈透明，保持着原始、秀丽的自然风貌。贡嘎山是国际上享有盛名的登山圣地，但也是难以征服的高山，其登顶难度远远大于珠穆朗玛峰。

我曾在贡嘎山西面的贡嘎山乡、东北面的泸定县和石棉县都远眺过她的雄姿，还在贡嘎山西北面的二郎山、新都桥、高尔寺山等地方也看到过她自群山之巅脱颖而出的主峰。特别是有次在泸定和荥经县交界的牛背山上，近距离、180度全方位的观赏贡嘎山，贡嘎山伟岸瑰丽的身影直耸天宇，主峰周围林立着多座海拔五六千米的冰峰，这些冰峰一字排开，逶迤壮丽的蓝天澄宇映照银山，形成了群峰簇拥、雪山相接的宏伟景象。

蜀山之王，名不虚传。多年以来，贡嘎山与海螺沟隐秘在高原之上，蒙着神秘的面纱，不为世人熟知。如果将贡嘎山比喻为一个康巴汉子，那么“天上”的贡嘎是他洁白的雪峰，如同至高无上、傲视群雄的头颅；而“人间”的贡嘎，则是他茂密的植被，如同华美的服饰，肥腰、长袖、大襟满身珠玉及亮丽而厚重的色彩，显得英气逼人。G318线上，鲁朗到八一镇之间的色季拉山垭口可观赏南迦巴瓦。远眺南迦巴瓦，主峰在一群海拔5000米上下的山峦簇拥中，异军突起，主峰明朗，轮廓清晰，极具视觉冲击力。

南迦巴瓦观景台是观赏南迦巴瓦诸峰以及雅鲁藏布大峡谷急流险滩的最佳位置，以此观景台为中心环视，恰若一幅360度的大峡谷入口段全景画面。在直白村，躺在床上便可直面南迦巴瓦，或站在山脚，从海拔仅2600米处仰望7782米的南迦巴瓦，5000多米的高度差让人震撼不已。索松村正处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南迦巴瓦峰对面的半山腰上，高度适中，又有大峡谷介于其间，让视觉效果达到一个综合较好的平衡。在索松村外、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边上有一块大大的青稞地，正对着南迦巴瓦，开阔之极，那里是看南迦巴瓦最好的地方之一。旭日初升，点亮南迦巴瓦，日照金山的神圣壮观让人震撼。天空湛蓝，雅鲁藏布江奔腾而去，整个画面大气磅礴。

进入聂拉木后，离开G318线往右（西）约30公里就可见希夏邦马峰。阳光下，希夏邦马峰濯濯生辉，闪烁着恒久而神秘的银光，下面云雾缭绕，像火箭点燃即将腾空。

山脉通过让气流抬升降雨或下沉增温，影响着山两边的气候，进而改变山两边的景观。大别山、秦岭都是能让山南山北分成两个世界的大山。

这些东西或南北向的大山，是中国的骨骼，搭起了中国的框架，如G318线途径青藏高原东缘的横断山向北经岷山、六盘山、贺兰山、阴山为一线，平分东西一样。

通过G318线沿途的大山，可以看出大山不仅划分了自然区域，还是影响当地文明和中国文明形成和统一的重要因素。一如我们爱把长江、黄河称为母亲河一样，人们总把河流称为文明的母亲，其实河流是由山引起的，山的走向决定了河流的走向。我国的河流大多向东流，主要原因是我国的山大多是东西走向的。

山不仅影响了中国的文明和统一，还影响了中国的大小和形状。为此，有专家提出历史上中国的领土好像“盖碗茶的茶杯”的说法，东西两边是屏障，杯口是向着北方的。自然的屏障把中国围成一个茶杯，长城像一个杯盖，汉民族是茶，游牧民族是水，水干了，杯盖就打开，水就倒进来了，什么羌、匈奴、党项、柔然、女真、回鹘、鲜卑等北方的游牧民族都像水一样倒进来了，消失在大中华之中。中国的地形只对北方开放，让来自北方的各个游牧民族进来与中原汉民族融合成一个大中华。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只改变中国的朝代，不改变中国的文化，这与来自西边的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不同。刚好西边的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挡住了它们。

古人敬畏天地，将日月经天和江河行地并称，除了敬畏，还因为它们都有永恒不变之意。如果你曾在飞机上俯视过祖国东部和西部大地，你会发现，大地上最深的印痕便是由无数条河流交织蜿蜒而成的河道网络。那些群山、大地中的河道，支流错综复杂，干流刚健并蓄，犹如一株株枝梢舒展的参天古树，直抵天际，自高而下，顺低蔓延，肆意流淌，激流奔涌，扑向大地，汇流大海。

“水流万里源高山”，世上所有的河流几乎都源于崇山峻岭的雪峰冰川，G318线沿途奔涌的河流自然也不例外，特别是川藏线上的河流。沿途雪山林立，终年积雪，银冠巍峨，水源丰富。由于这些区域海拔高，距太阳近，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冰舌和雪线会有水珠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晶莹的水珠汇聚涓涓细流，渐成淙淙溪流。这让我想起了工作13年的地方，被誉为“江河源头”石渠县的县歌：“ 因为有了江河生命的源头，生活才这样绚丽，因为太阳离我们最近，生命才这样炽热……”这就是对此的真实写照。

被烈日融化的滴滴水珠和溪流积满山壑谷湾则溢，从高达数千米的高山奔涌飞腾而下，由于落差大，水流湍急，如锯齿般割蚀深切峡谷沟壑，便形成了一道道河流。河水一路高歌欢舞，抵达平原后，河流随势而为，逐渐平静温和，开始缓慢散乱起来，并逐渐与沿途的田园、村庄和城镇融为一体，润绿了大地、村庄和季节。

河流经过之处，沿岸树木花草蓬勃生长，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沿岸茂盛的绿色植被，留下了一条条抹不去的绿色走廊。茶马古道等古老的通道就是沿着河流两岸，一站一站地延伸下去的。正是由于一条条血液般的河流的注入，才让这些古道得以纵深延续，并更加鲜活生动。这些古道的线路，无论是长短还是大小，都离不开河流，其兴盛荣衰最终都围绕着一个中心——水。

G318线沿途的水，长江、太湖、钱塘江、西湖、渠江、嘉陵江、涪江、沱江、青衣江、大渡河、康定河、雅砻江、无量河、巴楚河、金沙江、澜沧江、怒江、雅鲁藏布江等，大江大河大湖是其主动脉，还有许多毛细血管。例如，在甘孜州除却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3条大江河以外，数得上名的河流就有800多条，在15.3万平方公里的甘孜大地上蜿蜒盘旋，润绿了草原、田间、林海。

在这些“血管”里流淌的水，大多源于雪山冰川，遍布G318线沿途，有如一张密密麻麻的水网，奔涌不息，从遥远的古代一直流淌到今天。这些江河见证了沿途大地的风起云涌、征战厮杀和恩怨情仇，那些经江河水灌溉茁壮生长的林木田野，那些喝着江河水成长的万千民众，那些因河而就的古代文明与废墟遗址，都在G318线沿途江河博大的浸润之中。

有水的城镇、村落才有持久丰盈的生命力，水是一个地方最主要的地理特征之一。我们常听行进在G318线路上的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同时，还听到沿途江河边的人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艾绍强在《敦煌会变楼兰吗？》一文中写道：“因为有水才出现了敦煌绿洲，而正是因为水才造就了敦煌，也造就了莫高窟，造就了辉煌的敦煌文化！‘本地，水是人血脉。’古人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今天‘血脉’的顺畅与否决定着敦煌明天的生死。”

水是大地的血脉，它滋润崇山峻岭，灌溉良田;水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它养育飞禽走兽，哺育花草树木;水是人类文明的摇篮，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因为水环境的变化，导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盛衰变迁的例证举不胜举。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也正是依存长江、黄河等母亲河的支撑，而发展下来的。

这些迷乱而交错的雪融水江河道，如同树的枝梢，又如同叶子里的经脉，让我不由得联想起人体生生不息的血脉，联想到呼吸交换的肺叶，联想到主宰人类行动意识的脑树突。处于不同领域的物质，它们的形态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

血液使人体鲜活，它们经过人体时，也如河流般汩汩流淌。河流是大地的血脉，有了这些奔涌不止的河水，大地才可以如此丰美广袤。

水流万里源高山，

江河行地润世间。

奔涌不息如血脉，

丰美广袤溯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