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3月01日
◎王小忠
大棚蔬菜
可她的摊位却很小,只一张桌子,一个电子秤,之外便是放在地上的几个竹筐。竹筐内有辣椒、西红柿、黄瓜,蔬菜绝对新鲜,细微的绒毛和细刺都留在上面。老人给了我一个长刺的黄瓜,又给了一个根部带有绒毛的西红柿,劝我吃。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接过来,又放进了竹筐。辣椒有点长,也有点大。我轻轻捏了一下辣椒根部,是有点老了。老人看出我对辣椒情有独钟,而且还是个行家,于是笑着说,想要小的、嫩的,就要去大棚摘了。
自己摘?我问。
老人迟疑了一下,说,成呢,就看你自己愿意不愿意了。
自己去摘自然最好不过,我真想去大棚看看呢。于是老人用电话叫来了她的老伴儿,一会儿她老伴儿就来了。同样是五十开外的老人,然而精神却远不如她,走起路来有点摇摆,脸蛋黑,声音也小。打完招呼后,离开她摆在路边的摊位,我跟随他沿东步行,一直走到了洮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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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的洮河十分平静,岸边的席箕草足有一人高,草穗已经很结实了,它们穿透新建大棚时堆起来的虚土,安然生长,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洮河对面的村子也叫纳浪,两个都叫纳浪的村子只一河之隔,但相互往来却十分困难。洮河在这里变得十分平坦,河道宽,船只漂浮不起,也没有桥,要么从岷县的西寨转弯过来,要么从卓尼县县城绕道而去。到了冬天,就方便多了。河面一冻,溜着冰几分钟就到了。
他叫安才让,我斗胆问了他。我知道,村里人忌讳直接叫年长者的名字,而这个地方的人也不习惯称其为叔叔伯伯之类的,都统一叫巴巴(叔叔或伯伯的意思)。叫巴巴感觉很别扭,于是我就打了个马虎眼。其实安才让已六十一岁了,安才让告诉我说,他们承包了两个大棚,说实话还是很累,不过自在,不像以前大面积种庄稼。种庄稼的时候,雷声一响,就担惊受怕。安才让还说,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大的苦,清理过河道,后来腿子和腰就不好了。天气一变,就愈加明显,但又闲不住。
安才让说起十几年前种庄稼的事情,就停不下来了。于我而言,种庄稼何尝不是最熟悉的劳动呢!很显然,安才让眼里,我就是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
早些年,纳浪一带主要粮食作物有青稞、小麦、燕麦等。油菜、胡麻也是要种的,但种得少,主要是受高原气候的影响,产量不高。墙角园子里也少不了青菜和萝卜、大蒜与韭菜。算是自给自足吧,可一切并不由人,收成的多少只能靠运气了。也是因为如此,大家为天道平安而做了很多祈福活动,和尚、阴阳师等念经作法都不管用。原有的粮食作物也渐渐跟不上日益富裕的生活水平,老麦子、挫麦子、老芒麦等因产量低而渐渐退出了众人视线。肚里黄、麻青稞等也改换了品种,就连洋芋也换成了大白花的种子。几年过后,大家都不愿意种庄稼了,因为不论怎么改换品种,旱涝之事依然不由人说了算。于是大家又开始种药材,当归、黄芪、党参、柴胡等,凡能生长的都试着种了。种药材没有发家致富,主要是没有市场经验,和下赌注没有区别。除自然环境带来的损失外,市场的变化实在难测。再说药材的种植成本远远高出粮食作物,在极其不稳定的市场风浪里,谁都不愿冒险了。于是,大家都出去打工,不但荒废了优质的黑土地,还滋生了好吃懒做的心态,坐享其成的美梦越来越大,最后失去了劳动的本能,甚至连劳动工具都找不见了。不种粮食,县城卖面的铺子发财了。当然,开面铺的自然是有钱人,全县城也就一两家。
安才让给我说这些,就像给小孩子讲故事一样。我也看得出,安才让作为一个老农民,他的言谈里已经对土地没有多少感情了,种庄稼真的好像成了遥远的过去。
安才让继续说,年轻的时候都愁田地不够,都跑到山梁和河道去开荒。挖掉了草皮,砍掉了齐刷刷生长的柳树和桦木,开出的成片田地里虽然打不出多少颗粒,但心是满的。那时候,大家对劳动的付出不计成本,现在不一样了。这个不划算,那个也不划算,他们眼里世上就没有划算的事情。躺在炕上睡大觉划算,可吃啥?喝啥?神仙也是需要修炼的,对吧?
我笑了笑,没有搭话。安才让说的就是我们这代人,我何尝不明白呢?但他有点以点概面了。我理解安才让,人分三六九等,哪有一刀切下去而整齐不乱的说法呢?
还是大棚好,承包两个,一个专门种西红柿,一个种辣椒、黄瓜,也有茄子。安才让这才提起大棚来。大棚已经替代了粮食的生产,我们当年开荒种地,现在还不是满山荒芜吗?按现在的政策来说,那就是破坏环境,是犯法的。不过还好,山梁与无人耕种的川地,现在都已经种了钻天白杨。这片川地全修成了大棚,上百个呢,大棚建在洮河边,距离村子近,方便浇水,也方便出入。
大棚是村里统一建起来的,属于农民专业合作社,直接和贫困户签订协议。合作社按照民办民管民受益的原则,紧紧围绕农业增效、农民增收的目标,政府帮扶村里,要走出一条合作社加贫困户、再加服务市场的发展路子……
我不是记者,也不是来做政策落实情况的暗访或调查,但我真的很佩服安才让对政策的熟悉和理解。这门功课估计浪费了他不少的精力和时间。我暗自发笑。不过能增收,当然也是所有人的希望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