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民

对于日本古典文学，我十分偏爱，无论是《源氏物语》，还是《徒然草》……我都读得很入迷。前些天又买到了另一本日本古典文学，是日本平安时代著名女作家清少纳言写的《枕草子》，把它放到枕边，每天晚上睡前读上几段。

同样是日本古典文学，《枕草子》和《徒然草》的写作风格不一样，《徒然草》倾向于哲理，《枕草子》只是描述对生命的感受。清少纳言经常把自己的感受进行总结，如：“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夏天是夜里最好。秋天是傍晚最好。冬天是早晨最好。”寥寥数言，就把四时的情趣都概括出来了。

清少纳言还在书中给很多问题下了定义，如扫兴的事之一是：“一定会来的人，用车子去迎接，等着的时候，听见车子进门了，心想必是来了，大家走出去看，只见车子进了屋，车辕砰地放了下来，问使者说怎么样呢，答道：‘今天不在家，所以不能来了。’说着只牵了牛走了。”请客客不至，的确令人遗憾。清少纳言对此感到扫兴，说明她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

敏感的人，对眼中所见到的事物，感受到的就不可能都是快乐了，也会有许多忧伤：“苦竹被风萧萧地吹着的傍晚，或是夜里醒过来，一切都觉得有点哀愁的。每月的二十六七日的夜里，谈天到了天亮；起来看时，只见若有若无的渺茫的残月，在山边很近地望见，实在是令人觉得悲哀的。”这样一些景物，想一想都让人黯然神伤，更何况是亲眼看见呢？

在这本书中，作者在很多地方写到了月色，月色是美好的，但一个人却不能永远拥有美好的月色，作者因而流露出了繁华易逝、人生短暂的感伤：“望着明亮的月光，怀念远方的人，回想过去的事，无论是烦恼的事，高兴的事，有趣的事，都感觉到，这样的时候是再也没有了。”是的，生命终将是一个荒芜的渡口，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不得不踏过奈何桥、走进永恒。这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我们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但在有生之年，我们可以珍惜拥有、让自己的生命更丰富一些。

清少纳言的生命是丰富的，因为她懂得享受大自然的美好：“当太阳已经落在山后的时候，太阳光还是余留着，能看见十分明亮，有淡黄色的云弥漫着，很是有趣”；“在月光很亮的晚上，渡过河去，牛行走着，每一举步，像敲碎了水晶似的，水飞散开去，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吹的乐器中，横笛很有意思。远远地听着，听他渐渐地近来，很是有趣。但由近处走远了，听着很是幽微，也极是有意思的事。”

在这本书中，作者为我们描绘出了一个清纯诗意的世界，让我们看到了她的审美情趣。那种细腻、美感，是许多作家无法达到的境界。评论家李敬泽说：“在清少纳言眼里，宫廷生活也如同家常日子，她所记得的总是日子中细微的纹理，她留意一朵花、一种表情，衣裳的颜色、深夜的鸟鸣，她说这是‘有意思的事’。这种对微妙意思的耽溺，也是川端康成所谓的日本之美。随便翻翻，可消永夜。”作者晚年的生活是极其暗淡的，出皇宫以后，她嫁给了一个人，但那个人不久就去世了，于是她只能在贫困中度日，后来又返回京都、出家为尼。读着这本书中作者留下的美好文字，想象着她写作这些文字时的心情，再想一想她凄凉的晚景，真让人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