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传伟

四川有个方言叫犟拐拐，意指脾气很倔、固执己见的人，父亲就是一个“犟拐拐”。

3年前，我被派到甘孜州对口帮扶。不久，我有了把父亲接到康定生活的想法，父亲一开始不同意，在我软磨硬泡下，他还是答应了。父亲来康定那天，刚好小满，细雨霏霏，乍暖还寒，万物生长。

二哥开车一大早从大巴山老家出发，过川东丘陵，穿成都平原，入横断山脉。行程800多公里，虽然全程高速公路，但从海拔只有几百米的家乡一路攀升到海拔近3000米的康定，对于从未上过高原的耄耋老人来说，着实是一大考验。父亲刚下车，一股旋风突然刮来，父亲险些倒地，我赶紧扶他，他摆了摆手示意别管他，几秒钟后站稳的他笑对我说，“嘿嘿，硬是你常说的道孚的葱，康定的风，这个见面礼还不错嘛”。

我给他租了一套离单位较近的小户型，但凡不出差，就要给他做饭，陪他散步。利用周末游玩跑马山、木格措、新都桥、塔公草原、磨西古镇等地，每到一处，他总是跟我抢着买门票、给饭钱。他说，我有退休工资。无奈，只有尊重他的他执拗。

他也深深地喜欢上了甘孜州厚重的文化，淳朴的民风，和迤逦风光，他把所见所闻所想变成诗文，一篇篇作品频频见诸报刊。我以为，他会按照我最初的计划，在康定生活至我的对口帮扶任务结束。殊不知，他只呆了五个多月，就开始嚷着要回老家。

是不是还不适应气候？摇头。是不是我陪你的时间太少？继续摇头。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说，我在这里多呆一天，你的经济负担就会加重一些，我怕你有压力；还有，我在这里多呆一天，你就会分心照顾我，一分心，工作就要遭耽误……我知道父亲的犟脾气，有时候甚至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有作罢，便通知老家二哥开车过来又把他接回去。

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康定城，澄澈明达。车在狭长的街道缓行，父亲打开车窗，折多河、雅拉河、瓦斯沟河、一座座桥、一栋栋建筑物、一树树垂柳向后退去。车内无语，父亲情绪有些低落，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车刚上高速，我便收到了他的短信：我在衣柜里给你放了一万块钱，这几个月让你花费不少，一定要收下，有点少，别介意。我快速地拨打父亲的电话，但“犟拐拐”的他却始终没有接听。

回到老屋后，父亲和我们商量，要把居住条件再改善一下，前提是费用他全出。父亲退休前是中学语文教师，退休工资并不高，存折里的五万多块钱是他退休十多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我们姐弟哥嫂几人坚决不同意，无论如何也要平摊费用。父亲急了，“你们负担那么重，如果你们还觉得我还是一家之主，那就得必须听我的。”哎，谁让我们“摊”上了这一个“犟拐拐”父亲呢？

前几天，我打开老屋远程监控，屋前屋后色彩斑斓，郁郁芊芊，生机盎然。父亲头顶草帽，精神抖擞地打理着菜园子，一地蔬菜散绿油油地散发着光芒。其实老屋离镇上只有几分钟路程，买菜十分便捷，而且电话一拨，就有菜农送菜上门，但父亲却坚持种这块菜地。

“爸，你都80岁了，咋还这么犟呢？”我问。

“我就是个犟拐拐，奈何我也！”监控下，父亲哈哈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