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书

打核桃了。堂姐家核桃树上的核桃，她却没法打下来。核桃树太高太大。只有请石四哥帮忙。核桃打下后，堂姐和石四哥一人一半。

堂姐的这棵核桃树，原本是村里划分给爷爷的。伯父讲，当年爷爷带着家人，从泸定县的高山搬到小板场村时，房前就有这棵核桃树。那时，树有多高，伯父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爷爷将那棵树照料着，树上结出了核桃。核桃，很香。油多，好剥。是难得的薄皮核桃。村里的核桃，实际有三个品种。一种是厚皮的。这种核桃，壳要厚实些，但仁还是好剥的。有一种，叫夹米子。这种核桃，不仅壳厚，且仁要使劲，才弄出来。最好吃的，就是薄皮核桃了。轻轻一捏，就能将壳弄碎，露出仁来。只是，这种核桃，村里不多。

爷爷运气好，无意中竟得到了一棵薄皮核桃树。而这棵核桃树，竟和村里人的未来联系在一起。

爷爷和家人到小板场村时，村里最大的困难是饮水。小板场村无水源。那时，也无蓄水的水塘。村里人用水，需到一公里外的地方去背。那时，每天天不亮，人们就需起床去背水。母亲和父亲谈恋爱时，还记得，家里的那副背水桶。背回来的水，自然不能敞开了用。据我已过世的小姑妈讲，那时，他们需洗菜后，又拿洗菜水去喂猪、喂牛。一瓢水得节约又节约地用。至于，衣服，一年只能洗几次。

缺水，村里人无法畅快地活。不仅无法讲究卫生，且吃饭都是问题。种地，需要水。没有水，就只能刀耕火种。这样的粮食产量，肯定是不高的。

村里需要一条水渠，还需要蓄水的池塘。将远处村子的水引来，储存起来，村里人的日子才有望过好。

爷爷到县上找人去了。爷爷做手艺时，认识一些人。他背着门前核桃树上的核桃出门去了。不久后，泸定县上水利局来了人。爷爷带着他们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在山上勘查线路。

伯父讲，那年，爷爷将家里的大公鸡、核桃都送了人。终于，勘查好了线路。后面，就是村里人自己齐心协力了。

村子来水了。严重缺水的日子，彻底告别了。那一年春节，爷爷特别高兴。在一个家人团聚的夜晚，他放下了这个世界。

有水了，村里人有了改变生活的基础了。那之后，村里不断增加水塘。我离开村子时，村里一共有了四个大水塘。人畜饮水和灌溉，完全足够了。我离开村子后，还有了自来水。先生我们回村时，可以放心用水。

回村后，先生我们看到干旱时，村里人还打开地头的喷头。任喷头旋转着，灌溉庄稼。这，肯定是爷爷无法想到的。

老核桃树静默着。无论村里人日子怎么过，它都每年按照时节开花、结果。只是，它长得高，每年，马蜂爱在它的枝丫上做窝。马蜂做了窝，堂姐就没法打核桃了。只得，每年找人帮忙驱赶马蜂。幸好，村里年轻人中，有喜欢捉马蜂的。老核桃树上的马蜂无法扎下根来。

这棵树土地下放后，分给了伯父。伯父后来又给了堂姐。对老核桃树，堂姐还是用心的。核桃树老了，容易招来虫害。小琴说，每年到老核桃树下拣核桃花时，就怕树上的蚂蚁。这些蚂蚁不仅会咬人，还会在树上钻洞。堂姐买了药来，整治那些蚂蚁。这样，老核桃树可以多存活了。

今天，打完核桃，堂姐到老屋来坐。顺便地，她给先生我们拿了些来。老核桃树的核桃，的确香。

吃着核桃，堂姐对先生说，她想过几年，将树砍了。核桃，太不好打了。

先生一听，即说，千万不能砍。这可是村里的风水树。

先生这样说，堂姐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点头。那就不砍。

晚上散步，我对先生说，老核桃树，为村里人做了贡献，却无人知晓。甚至，最后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先生说，这不就是爱吗？尽管人们毫无觉察，但它却真实存在着，呵护着生命。老核桃树和村里人的故事不正揭示着：爱，绝对存在；因此，世界必然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