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7月03日
◎路来森
进入夏季,杨树林郁郁葱葱,葳蕤黏稠。
雨水增多,树木疯长,枝叶涨满了水分,仿佛随时都会四溢而出,整座树林,都湿哒哒的。林子变得昏暗下来,一种阴湿的昏暗;变得沉闷下来,一种忧郁的沉闷。树林深处,是暗淡的,是混沌的,是充满诱惑的寂静。
早晨,或者黄昏,树林为水汽缭绕着,丝丝缕缕,聚散飘逸,徘徊游荡,完全是一个迷幻的世界。鸟儿在林中鸣叫,你却看不到鸟儿的影子,鸟儿的叫声,也湿哒哒的,仿佛被雨淋透了心扉。林间的风,亦是湿湿的,一早一晚,尚带来丝丝凉意,而一到中午,连风也是一种湿漉漉的热——溽热。
夏季的树林,是虫、兽、菌们的世界。
走进树林,随处都能看到蠕蠕而动的虫子,绝大多数,你根本就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只能茫然,乃至于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在地面上爬行。白色的、黄色的、绿色的、黑色的、斑斓的,异彩纷呈;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肥的、瘦的,情状各异,它们,成为了地面泥土的主人,我相信在一定程度上,它们也可能是疏松土壤,乃至于构成土壤养分的一些成分。
蝉,成为了这座树林最主要的歌唱者。都说蝉声噪人,寻常日,也许只是觉得有些“噪”,但你若蓦然听到一林的蝉,齐声歌唱,那就不仅仅是“噪”的感觉了,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一定会使你惊叹,惊讶——不只是声音的宏大,更是一种力量的伟大。都说“蝉声如雨”,在这儿,蝉声已不是平淡的一场雨,而是一场飘洒的大雨,倾盆而下,铺天盖地,大有江河决堤,一泻而下之气势。站立树下,举首,就能看到树干树枝上遗留的蝉蜕,像一座座人去楼空的房子,寂寞在时间的河流中。再举首,望向更高处,你就会看到枝条上踞着的一只只蝉:有的静卧如睡,有的蠕蠕而动,有的则翘臀嘶鸣,各具情状,却又各个喜人。
树林靠近城镇,容不下奇珍异兽。所谓的“兽”,也只是一些极普通的兽。野兔最多,这样的环境,似乎特别适合于野兔的生长,地面土肥叶厚,多虫类、菌类,不过,野兔也是最机灵的一种野兽,一旦有微风草动,野兔就会霍然跳起,如烟一般,奔窜而去,依依,依依……给人留下几分眷恋和不舍。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少见的动物,比如:一头獾,一条花蛇,一只野狗,几头放羊人偶或失散的羊……但很少见,很少见。
多雨的夏日,泥土湿润,于是,各种各样的菌类,纷然而生。
于是,树林中就多了一些采蘑菇的人,多为老人,或者小姑娘。老人们习惯拿一只塑料袋,踢踢踏踏,用脚寻找隐藏的草菇;小姑娘们则喜欢挎一只竹篮,蹦蹦跳跳地四处寻觅。每次,看到采蘑菇的小姑娘,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首耳熟能详的儿歌:“采蘑菇的小姑娘,挎着一个小竹筐……”的确,采蘑菇,就应该是小姑娘的事,她们边采边玩,边干边唱,几个小姑娘,在一起,满树林都会飘起欢笑声,飘出歌唱声;姿态也美,此时,每一个小姑娘,都成为了树林中盛开的最美的花……
菌类中,最鲜美的当属草菇,伞盖极大,外表光滑红润,宛若二八少女,楚楚诱人。三四只草菇,即可熬一锅草菇汤——美味极了,鲜,真鲜,仿佛晨曦微露——一勺入口,满口沁芳,林间清风徐徐而来。
夏日,雨水增多,季节性的小溪,水量陡增,虽不至山水泛滥,大至汤汤,但却也是终日流水不绝,潺潺湲湲。积水成潭,潭中多蛙。青蛙,终日叫个不停,蛙声如鼓,传出很远很远,午间,让人觉得聒噪,黄昏,则叫人觉得清凉,蛙声相同,然四时之叫声,给与人的感觉,各异也。许多青蛙,就隐藏在芦苇,或者水草丛中,人一走近,便扑通扑通跃入水中,景象一时壮观。一些娃,则干脆卧于水面,脑袋探在漂浮的浮萍上,蛙萍一色,叫人真假难辨,亦是一趣。
那几年里,夏日工作之余,我便常常来到这些水湾边,观蛙。以至于多年后,我固执地认为:观蛙,亦可怡情,人生一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