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书

村子里，有几棵梨树。先生极为喜欢。

这几棵梨树，有着近五十年的树龄。它们已经是树入中年了。今年，有一棵梨树露出了衰老的征兆。它，只在树梢开了少量的花。村民说，这棵树快不行了。不过，他们说，即使这棵树干枯了，也不会将它砍了。因为，这是王姥爷为村子栽种的树。

起初，小板场村是一片原始森林。没有果树。村子里的人以伐木为生。一根根原始木头慢慢倒下，森林渐渐后退，土地显露出来。人们开始在土地上播种玉米。村子有了农业。果树依然稀少，只有几株毛桃子树。

爷爷将家安定在小板场村后，决意发展果树。他从泸定县盛产梨子的沙湾村找来梨树，从盛产香桃的甘露寺村找来桃树，分给每户人家，让大家栽种在房前屋后。有了树种，借助嫁接技术，渐渐地，村子里，有了成片的桃树，成行的梨树。以至，在我的记忆里，花就是村子的影像。

从我记事起，每年春天，桃花，都会从村子的最低处一直开到最高处。层层叠叠，蜿蜒流转，村子被一层又一层的桃花笼罩着。轻风吹过，粉红的桃花如一团团云彩在飘拂。那时，村子有了几分仙气。人们也变得心平气和了很多。那个时节，很少听到人们吵架。

桃花谢了。梨花盛开。透彻的蓝天下，白玉似的梨花，一树又一树，撑起了蓝色的天空。仰头望去，梨花与蓝天，有着油画的效果。

梨花快要开过，苹果花登场了。继桃树、梨树之后，村民又大面积发展了苹果树、李子树、樱桃树、枇杷树。村民的收入，渐渐不再单纯依靠玉米。水果，成了重要的一项经济来源。苹果花，有着酒的香味。当苹果花开时，村子就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花开花谢，果子成熟了。小板场村的香桃，具有大、红、香、甜的特色。据《泸定县志》记载，香桃，曾作为贡品，敬奉给清朝的皇帝。摘一个香桃，剥了皮，咬一口，蜂蜜般的汁水就会进入嘴里。当劳作辛苦的时候，吃一个香桃，不仅会迅速补充能量，还会让人感到生活的甜蜜。我看见，我的奶奶，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吃香桃时，脸上都会有满足的笑容。科学研究证明了，甜味，能缓解人的心理压力。香桃，让村民的劳苦，得到舒缓。

桃子快要吃过，苹果可以卖钱了。青苹果，大而脆，宜于运输，销路好。村民将它们全摘了，换孩子的学费。

到了秋天，梨子成熟了。小板场村的梨子，个头比较大，一个就可以填饱肚子。梨子，通常被储存起来，作为孩子们冬天的水果。

桃子、苹果、梨，让村民和孩子们的日子，有了五彩的颜色和幸福的味道。不过，这些水果，爷爷都没有来得及品尝。据说，他栽下果树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在爷爷过世多年后，桃树也没有逃脱轮回。我回家后，看见遍地桃树，因不结果子，而被砍光了。今年春天，我再也没有看见那漫天的红。幸好，梨树还在对抗着岁月。这几棵梨树，材质坚硬，树皮有着生铁的颜色。它们有着较强的防御系统。在虫蚁的进攻下，坚挺着。

今天，先生我们散步，蓝天下洁白的梨花，让我想起村里曾经的春天。我根据记忆，向先生描述村子曾经的美丽。我对先生说，那些树，让我想到我的爷爷。听我的奶奶、伯父、父亲等人讲，爷爷不仅在村里栽下了这些果树，还在村子里栽下了一排梅花树。还为村里修了一条水渠。也许，正是爷爷做的这些事，让村里人感怀他。以至不舍得砍掉这几棵老梨树。

先生说，我的爷爷，是一个默默无名的人。然而，他在身后遗下了一个追忆，一个怀念，一个传说。他，终归胜于一颗流星，瞬间辉煌之后，不留一丝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