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

我出生在距离县城120公里的一个偏远小山村，这里四季分明，气候较为宜人，可种植马铃薯、玉米、小麦、青稞、荞麦等农作物；这里的人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我记事以来到现在依旧清晰记得成长的多数历程，显得是如此的快乐又些许悲伤。

每次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都会碰到我年迈的伯伯弯腰驼背的背着百斤重的柴火，朝着乡政府方向走，把百斤柴火卖给乡干部，可以得到7元钱，由于伯伯年纪大，大约50岁左右，但是看起来像七十岁的老人，脸上布满皱纹，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一下；他看到我过来，黝黑又疲惫不堪的脸立刻出现一丝笑意，用他那粗糙瘦长的大手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到：“约者，要好好读书哦，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天天干粗活，干到老死为止。”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理解，看着伯伯满是泥土的双脚，佝偻着腰走在满是泥泞的乡村小路上，忽然有片刻的心疼。也许当时还小，不懂生活之艰辛，也许这种情况在村里数不胜数，只是我们都早已麻木，见怪不怪而已。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我和几个发小都小学毕业，步入初中，小勇、克布我们既是儿时的伙伴，也是小学同班同学，更是亲戚，离开家的第一天晚上我们都聚在克布家里，克布的爸爸，我叫阿过（叔叔），他在村里比较有威望，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喝着酒，给即将离开家乡，步入初中的我们三兄弟说了很多话，他说我们三个是村里第一次走出村子去外求学的孩子，要努力学习，成为村里的骄傲。我们围着温暖的火塘边一直倾听着长辈们对我们的殷殷嘱托，长辈们时而互相敬酒，时而对我们步入初中而哈哈大笑，那晚喜悦之情洋溢着老人们慈祥的脸上，直到很晚我们才休息。

第二天我们三个早早的起床，穿着我们的回力牌新鞋子，走了16公里的路才到赶车的地方——洋桥，这是我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汽车，闻到汽油的味道，看着来来去去的大汽车、小汽车，心里很好奇又很开心，还有点害怕，特别是大车发出的声音，总之一切都感到新鲜。等我们坐上车，感觉特别爽快，可没过多久，由于公路不平，都是泥路，颠簸的很厉害，我就不停的呕吐，头晕目眩，极其难受，当时幼小的心灵只想回家，想到渐行渐远的父母，幸运的是克布和小勇不晕车，还可以扶着我来到陌生的学校——沙坪中学，我们三个都报了名，只是都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从此开启了初中学习生活。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有特别多的问题，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最大的问题是汉语水平太差，说一句通顺完整的话都比较难，有一次班主任在课堂上喊我起来回答一个问题，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用汉语表达不出来，说着说着夹杂着彝话，弄得班主任及全班同学哈哈大笑，当时我敏感的心里就比较厌恶教我的小学老师，上课基本都用彝语来教，所以我们几个的口语水平特别差。自那次过后我努力学习汉语口语，身边的同学有藏族、汉族、彝族，所以练习口语还是比较容易的，渐渐的我的口语水平得到了初步的提高，成绩也提高了不少。到了初二的半期考试，我考了全校第一名，得到老师的表扬和同学的仰慕，慢慢的我得意忘形，变得骄傲起来，以为不用那么认真就可以考起好的高中，加上身边的同学的怂恿，我变的懒惰，成绩直线下降，班主任也因此严肃的批评我，甚至给我在虫草山上挖虫草的父亲打电话，说我变化很大，学会了一些不良风气，成绩一直下降，从全校第一名降至班上十几名去了，喊我父亲好好批评我，教导我。当时我的父亲第一时间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有北风呼呼的叫声，信号特别弱，时而听得清，时而听不清。父亲不会骂人，只是说，他和妈妈特别辛苦，特别听到我成绩直线下降的消息时，就怀疑风里雨里挣钱到底为的什么？给我说了特别多的彝族谚语，我当时也听不懂，大概意思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晚我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睡着，我在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变了，变成坏学生了，变成坏孩子了，是不是对不起父母，是不是忘记初衷了，我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不能这样颓废等很多很多想法，几乎一夜未眠。自那晚过后，我又开始不忘初心，继续认真努力的学习起来，也渐渐的和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同学疏远了，每天除了吃饭就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渐渐的成绩也慢慢的提升了。有了自己的规划，树立了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开始我想当老师的理想改变了，变成了想当医生，原因是我母亲由于为了我们的学费，一天走几公里的路挖药材为我们三兄弟挣学费，早饭从来没有吃过，午饭吃一点冷的土豆，久而久之，得了胃病，几乎痛得一夜未眠，第二天照样去山上背石板，由于家里贫穷，所挣的钱几乎不够我们三兄弟的学费，没有钱去医院看病，痛的特别厉害的时候，父亲说生命重要，还是借点钱去医院看看吧，都被母亲拒绝了，父亲喊母亲在家里休息，母亲都坚持和父亲一起去。

我的父亲和母亲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的人，走最远的路，做最辛苦的活路，可就是挣不着钱，算是最廉价的劳动力，于是父亲有了一个打算，租着房子去县城打工，顺便也让孩子接受好一点的教育，就这样我们搬到了县城，六个人住着一个不足50平方的房子，生活虽然艰辛，但是我们感觉很美好，我们第一次来到县城，对周围的环境充满了好奇，看到各种各样的汽车，高楼大厦，干干净净的公路，许多好吃好喝的饭店等等，我们也随之到县城读书，但是县城的学习条件更好，班主任老师觉得我们是从乡上来的，应该都降一级，才能跟得上学习，否则就不收我们，这样一来两个弟弟也从四年级降到三年级，我从初二降到初一，幸运的是我们几个成绩都不错，得到老师的夸奖，每当开家长会的时候，父亲总是从工地上匆匆忙忙的赶来，衣服上沾满了水泥，额头上满是汗水，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最后一排，显得憔悴和干瘦，我看到其他同学的父亲都穿的风风光光，不知道好久开始，心里的虚荣心在作祟，希望我父亲也和其他同学的父亲一样风光、体面，甚至回家的路上有意无意的与他拉开距离，父亲也知道我的意思，慢慢的跟在我的身后，保持着距离。突然到了一个面馆的门口，就提着嗓子大喊：迪迪（我的小名）要不我们一起吃一碗面吧，我很喜欢吃面，于是走进了面馆，父亲带着有很重彝族口音的汉语说到，老板只要一碗大肉面就行，多放点汤，我很纳闷，不是两个人吗？为啥只点一碗，我也没有多问，就只顾着自己吃，虽然面特别好吃，但是也吃不完，还留着一点，父亲叫我全部吃完，见我没有吃的意思，于是他拿着碗把最后一点连汤带面的全部吃完，然后他去工地继续加班去了，母亲和哥哥也一直在工地加班，那时县城在修高楼，许许多多人从农村来到了县城，他们也就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由于都是文盲，因此做的活都是最累的，以至于回家倒头就入睡，第二天继续，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慢慢的家里也存了一些钱，我们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

我也通过努力考上了康定中学重点班和德阳富民安康中学，当时我完全可以去德阳富民安康中学免费读书，但是父亲觉得康定中学更好，想办法都让我去读，高中三年是我人生中最苦的三年，最累的三年，不管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前所未有，我那自卑和胆怯的心理大概是高中阶段所形成的，高中六个室友都是非富即贵，他们有花不完的零钱，我还在为食堂饭钱犯愁的时候，人家叫我和他们一起吃外面的小炒，说食堂饭不好吃，他们商量我可以少交点钱，可是自尊心极强的我，给他们说我要去通校了，不住寝室了，我爸过来给我做饭，其实都是谎言，我只是投奔到我们的一个老乡那边去了，他和我一个班，为人正直坦诚，高中阶段帮了我很多忙，他父亲是退休干部，所以有足够的零花钱，也有许多衣服，不像我冬季就只有一件羽绒服（农贸市场花一百元买的），一穿就穿了三年，当这件羽绒服需要洗的时候，只能是衣服套衣服，或者借我的老乡的羽绒服穿。康定的冬天特别寒冷，我甚至一步都不想离开教室，除了上课以外，我和我的老乡基本都在看书，手里一直拿着资料，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晚上深夜一点过才睡，因为当时我有个奋斗目标必须考一个本科，必须把成绩提起来，可事与愿违，成绩一直不理想，还出现倒退的现象，曾经有一度我想放弃，自甘堕落，我怀疑自己天生就笨，不管怎样学习，怎样努力都没有用，一度我没有了动力，可是又听到父母今天在哪座山挖药材，明天又在哪个工地加班的时候，我又继续努力，慢慢的坚持了三年，不管咋样，高中三年我挺了过来，也如愿考上了本科，我渐渐的明白了一些道理，当我们陷入谷底时，不放弃，不怨天尤人，始终坚信自己能够行，并且为之努力奋斗，我们也会达到成功的彼岸，学会豁达，学会坚持，享受成功所带来的喜悦。来到了大学，生活方面改善了很多，得益于脱贫攻坚，我们家被纳入精准扶贫户，国家大力的扶持和补助，我们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人都住上了彝家新寨，真正意义的实现了两不愁三保障，如今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村里的产业依托电商平台大步发展，使家乡的群众有稳定收入，可持续增收。而我也在这种大好的政策下，考上了公务员，成了一名基层乡镇纪检干部，三弟也考起了事业单位，四弟考上了电子科技大学研究生，我们都渐渐明白，只要有理想，意志坚强，再难的困难，我们都可以战胜；如今的我们继续成长，做好各自本职工作，切切实实为基层群众服好务，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