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臻

对于影迷来说，计算一年过去的标志，不是日历上的日期，而是各大电影颁奖礼。 通常的标准程式是：先看看媒体披露的提名有无自己熟悉喜欢的影人和作品，到了正日子边看直播边顺便盘点过去一年看过的电影，然后对着提名得奖名单查漏补缺一番，这一年方算尘埃落定。 而一年一度的各大颁奖礼，也最让人记起那句俗滥却永不过时的金句：“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经常是还清清楚楚记得上届颁奖礼上谁说了什么聪明的俏皮话，谁糊里糊涂摆了什么乌龙，哪位获奖者上台后激动到语无伦次，哪位女明星惊为天人的红毯造型……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忽然有一天打开电脑或手机，发现娱乐版块上又开始热热闹闹预测新一届的各大奖项，又一场轰轰烈烈的颁奖礼即将拉开帷幕——又一年已经过去。

喜欢看颁奖典礼的一大原因是：其他任何节目，少有这样星光熠熠的豪华版观众席。那些通常会站在台上接受聚光灯照耀的人此时都坐在台下，大屏幕上播放的是过去一年最好的电影里最精彩的片段，每个人都穿着最漂亮的衣服，表现出最佳的风度，颁奖时落败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微笑站起鼓掌向胜利者送上祝贺，而获奖者上台后也常常会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运气好”。所有人在那时那刻都要竭尽全力让自己表现上佳——电影里，他们演出角色；这一晚，他们演出最好的自己。

当然，每一届各大颁奖礼，都有其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2022年楚原导演过世，社交媒体上重新被他2018年获颁第3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终身成就奖时的获奖感言刷屏。白须白发的楚原像从他当年拍的武侠电影里走出的世外高人，言语之间亦有江湖气息，从“回首半生，青衫人老”到“管他天下千万事，闲来轻笑两三声”。当斯人已逝，重看这段演讲，只觉欣慰。如果人的一生是一部传记片，2018年的金像奖颁奖之夜，该是给楚原的那部传记片增添了一段高光时刻。

而每次颁奖礼最让人惆怅的环节，是缅怀本年度逝世影人。

这样的环节，完全无须搞出一堆繁复的花样来，历史和时光的力量已经足够动人。只需用泛黄的色调，在大屏幕上逐个呈现他们的名字、照片、代表作片段……那些明眸皓齿，那些意气风发，即便是古早电影中的黑白画面，看来也仿佛有宝光流动。

四年后，2022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礼上又见楚原，已经是在缅怀环节。在本届颁奖礼因疫情延后合并的背景下，比往常更多的逝者，加上过去几年的风霜沧桑，让这个环节显得格外伤感。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屏幕上出现又隐去：曾江、吴孟达、李香琴、廖启智……歌声响起，是1985年的老歌《似水流年》。最初演唱它的梅艳芳都已经离去快二十年了，这首歌还是动听得令人心碎。

楚原在屏幕上出现时，仍然是四年前获颁终身成就奖的样子，冒昧揣测，在他欢声泪影风光失意的起伏一生里，那晚应是一个镶上了金边的日子吧。

总有一些日子是镶上了金边的，仰仗这些金色时间，我们得以心平气和度过其余平淡无奇按部就班的年年月月。就像《似水流年》歌中所唱：“不可以留住昨天，留下只有思念，一串串，永远缠。浩瀚烟波里，我怀念，怀念往年，外貌早改变，处境都变，情怀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