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4年04月26日
◎高亚平
说到野菜,我首先想到的是荠菜。每年春风一动,青草一泛绿,荠菜就出来了。往往是在一场春雨之后,它们好像商量好了似的,突然间就出现在了麦田中,田垄头,河畔间。不过,起初并不大,只有大人的指甲盖大小,不易为人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没有人去理睬它。只有再经过十天半月阳光的曝晒,春风的吹拂,雨泽的滋润,荠菜伸胳膊蹬腿,舒展了腰身,长得肥硕起来,人们才拿了小刀,提了筐篮,走进田野,开始挑荠菜。那真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儿,棉袄脱了,一身轻松,在煦暖的春风中,在碧绿的麦田中,蹲下身子,边说笑着,边寻觅着挑挖着荠菜,偶一抬头,天蓝云白,似乎连心都飞到白云间去了。荠菜长得很好看,叶修长如柳,边缘有锯齿。起初只有四五片,随着时光的流逝,叶片也如楼台状,不断地复生,直至夏末变老,顶部结出碎碎的米粒状的白花。
荠菜有多种吃法,可凉拌。将挑挖的荠菜择洗干净,放进开水锅里焯熟,捞出,滤去汁水,然后切碎,加盐,加醋,加姜末,加油泼辣子,再滴一丁点麻油,拌匀即食,其美无比。当然了,这道菜的佐料必须是上好的,尤其是醋,必须好。用山西的老陈醋固然好,若无,用户县大王镇的醋亦可。荠菜还可包饺子,这是最常见的吃法。可素包,以荠菜为主,和豆腐、木耳、黄花、葱姜等合剁为馅,包好,煮而食之。可荤包,最好是和瘦肉合剁为馅,这样的饺子煮熟后,既有荠菜的鲜香,又有肉香。但我最中意的是吃荠菜面和荠菜水饭。将擀好的面切成碎面下锅,待水滚后,急投入洗净的荠菜,煮熟,和汤面一起盛入碗中,加入炒好的葱花和调料,徐徐食之,别有滋味。荠菜水饭好像只有我们老家关中长安地方有之,这么多年,我在别的地方没有见到过。将籼米淘洗净,投入多半锅水中煮之,待水滚后,投入荠菜,红白萝卜条、黄豆,煮熟后,加入盐巴,水是水,米是米,稠而不稀,红黄绿白,趁热徐啜,滋味美妙,无以复言。小时候,在长安乡间,每当母亲做荠菜水饺,我都要吃两大碗。荠菜南北皆有,不过北地苦寒,较南地出来晚些而已。南宋诗人陆游似乎特别喜欢食荠菜,他曾写过两首《食荠》诗。其一:采采珍蔬不待畦,中原正味压莼丝。挑根择叶无虚日,直到开花如雪时。其二: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传夸真欲嫌荠苦,自笑何时得瓠肥。放翁真知食荠者矣。
春天故乡原野上的野菜多矣。除了荠菜外,还有麦瓶儿、水芹菜、枸杞芽、堇菜、辣菜、面条、胖官、巧合蛋什么的,当然了,有的图书上不载,只是我们当地人的叫法。或者图书上也记载了,叫法却不同。比如辣辣菜,一些图书上就写作勺勺菜。这些野菜,也是伴随着春风,陆续登场的。麦瓶儿几乎是和荠菜同时出现在麦田中的,它的叶子也似柳叶,不过更窄,也无锯齿,叶由根部丛生而出,整个形体就如微缩的剑麻。这种野菜好挑好洗,下面锅,做酸菜均宜,味道醇厚,吃起来很香。麦瓶儿几乎是和麦子一块儿生长的,麦子长多高,它也长多高。麦瓶儿长着长着就开花了,那花儿很好看,是一个底部大颈部细的花瓶儿,花则从瓶颈部吐出,单瓣梅花状,一瓣一瓣的,作粉红色,鲜艳之极。一株麦瓶儿上,往往有三四个花瓶,多者还有五六个的。试想,在碧波荡漾的麦浪中,摇曳着一株株麦瓶花,那情景有多好看。麦瓶儿花谢后会逐渐变黄,那些瓶儿中也会蓄满籽儿,这些籽儿待到麦熟时节,又会随风洒落田间,到来年春风起时,再生长出无数的麦瓶儿菜。读江南一些士人的笔记,常见有看麦娘的记述,我总弄不清它是一种什么样的野菜,无端的总觉得,它就是家乡田间的麦瓶儿。胖官的形状和麦瓶儿相类,不过叶片比较肥厚,味道很苦。这种野菜我们一般是不挑挖的。实在不得已挑挖回家,也仅仅是做腌制酸菜而用。胖官花色比麦瓶儿淡,花瓶则很有意思,瓶身上有竖的细细的棱纹,不似麦瓶儿是光滑的。水芹菜生长在多水的地方,生长在水中的,通体翠绿;生长在水滨的,茎叶则为紫红色。吃起来,生长在水中的好像更肥嫩一些。枸杞生长在田坎河畔,采摘时只能掐去枝头的嫩尖。枸杞芽焯熟凉拌,吃起来有一点淡淡的苦味,清热败火,也很不赖。这些菜都是季节性很强的菜,一过季节就老了,就无法食之了。“春在溪头荠菜花”,诗意很美,但这时的荠菜已不能吃了,勉强食之,不但枯涩,而且显老。如若不是饥荒年代,恐怕是没人愿意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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