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4年05月31日
◎余中华
每次驱车进藏,我都要带上几炷香烛凭吊一位叫旺堆的藏族老人。
那是我当兵第3年的冬季,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也是我开车“放单”后第一次驾车执行进藏运输任务。我驾驶的那辆0168号车因水箱缺水,动力下降,刚上山就气喘如牛,再也向前挪不动了。前面的车队已经走远,后面的救济车迟迟未来。这时,老天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似的,刺骨的寒风裹着鹅毛般的大雪迎面扑来,眨眼工夫,漫山遍野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路也看不见了。
就在这呼天不应、喊地不灵之时,从道班里走出一位藏族老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孩子,这附近没有水,你先将我这壶里的一点水加上,然后再想办法。”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就极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那打开的水壶里有树叶一样的东西浮在水面,老人的脸几乎和那锅底一样黑,加上他身上那股刺鼻的酥油味,我直想吐,心里只盼他赶快离开。然而,他倒好像给自己的车子加水似的,熟练地打开引擎盖把壶里的水加上。随后,他又用手一捧一捧挖雪,一壶一壶将化成的雪水加入水箱。他默默地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将车门紧紧关闭,挡风玻璃摇得严严实实,躲在驾驶室内看也不看,随他摆弄。
大约半个小时后,老人敲门喊我。这时,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内疚和不安,忽然觉得眼前的老人是这么亲切,故乡的爷爷不就这模样吗?我再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时,他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看他的表情还在为我着急。我再也忍不住了,跳下车子,紧紧地将老人抱住。当我拉着他那粗糙的大手时,一股热泪禁不住地从我的脸颊滚落下来。老人身上的浓浓的酥油味,就像小时候我在爷爷的怀抱里闻到的旱烟味一样醇香,我心里顿时备感温暖。临走,老人握住我的手再三叮咛:“孩子,不要慌,上到山顶休息一会,将防滑链条挂上再下!”
此刻,我已完全被一种真情包围和滋润着,我颤动嘴唇正想喊一声“爷爷”时,不知什么时候,老人早已走开了。目睹老人远去的身影,我被泪水哽咽得难以出声。进藏归来,我调到机关工作,一直没有进藏的机会,再也没有见到这位老人,但他那高大质朴的形象,时时印在我的脑海里。
又是几年过去了,怀着对老人的无限崇敬和牵挂,每有车队进藏时,我都要委托战友给老人捎去面条、茶叶等一些日用品。然而,每次捎去的东西又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我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心里很不安,又继续捎了好几次,但都是同样的结果。终于有一次,我随工作组上线,了解到关于老人的一些信息,据曾和老人一起工作过的扎西讲:“老人名叫旺堆,就在那年的一个风雪夜,他为车队挖雪开路时,一场罕见的大雪崩发生了……”这位可亲可敬的慈祥老人就这样默默地走了。现在,每当我回想起这段往事,回忆起这段感情经历时,心总是隐隐作痛,没想到我与老人的那次见面竟成了和他的永别。这段经历,留下了我与老人、与道班工人、与风雪川藏线永远都解不开的情结。尤其老人那质朴纯粹的人性之美,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里。
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