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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热潮下他们的乡土之路

甘孜日报    2016年05月16日

    
    布科藏寨。
  
 
    和瑞乡村客栈院坝。
 
   
  圣地映像阳台。
  
 
   圣地映像特色化装饰。
 
   
   风格独具的尚墨大门。
    ■本网记者 唐闯 文/图
   
    和丹巴县布科乡不少村民一样,降初和丈夫养育着两个孩子,供养两个老人。一年前,她选择外出,去县城打工。在工地上,她和男人们一起,打砖,拌灰。每天,从早上7点到下午6点,她摸黑出门,又晚点回家。
    但今年,降初没有选择离开布科外出打工。如今,在完成了客栈里的工作后,她可以随时回家照顾孩子和老人。去年,布科乡新开了一家和瑞乡村客栈,一些过路客开始在布科乡停留,享受这里的安静。
    丹巴县布科乡虽然地处旅游环线,但对习惯了“猎奇”的游客来说,这里的风光确实“乏善可陈”:除了县境内随处可见的嘉绒风格民居,一条窄窄的河,河两岸大片的绿林以及农田,的确再找不出令人眼前一亮的风景。
    随着客栈开张,人们开始意识到:布科最大的资源是清净。
    和瑞客栈的外观很平常:一栋嘉绒风格的民居连接着一片宽敞的院子。一扇铁门打开,一片干净整洁的院落,一下子跳到眼前。院子两旁刻意设计了日式风格的榻榻米,与中心水泥院坝区分开。
    榻榻米上,几把尚未撑开的遮阳伞、一两张桌子和院里的一两棵绿树相互配合着,像在发出邀请。如果谁刚好坐下来,一杯热茶便是这小小院落里的另一种语言,需要仔细聆听。
    然后,一些事情发生了。
    平凡无奇的绿色世界,突然飞来一些鸟雀,在院落里慢慢行走、翻飞。它们的吵闹或者停留,使得时间变得热闹之外,也让时间渐渐在平静中淡淡远去。似乎,时间恰巧停留了那么几秒、几分钟、甚或一个小时。
    在这里工作,降初学会了使用电脑,她时常看着平板电脑,学习做菜,尽量给客人提供最新式的菜品。降初还慢慢学着说普通话,以随时方便和客人沟通。
    从收入上来说,降初在客栈里工作的报酬与工地上打工的收入相差不多,都在两万元左右。可对降初而言,工地上的活儿,并不总是需要女人。同时,这份辛苦又危险的工作并不常有。最关键的是,工地上的生活并不能帮助降初增长见识。
    如今,降初有时间憧憬一些新鲜事物。
    “她和另两个服务员越来越会插花、装饰布置客栈,有时候,她们的审美让我完全意想不到。”客栈老板多多开始夸赞自己的员工。降初小学未毕业,至今未到达过甘孜州外的地方。客栈老板多多正在筹划培训服务员,她准备把降初和几个服务员,送到康定和成都等地学习,提高服务水平。
    客栈老板多多打开电脑里的云掌柜房屋动态管理系统,系统显示:即使是在旅游淡季,这里的客房也没有闲着。五一黄金周尚未到来,客栈里的十多间客房已被早早预定。
    此刻,大厅里,几个浙江来的游客正和身着丹巴传统服饰的降初合影。大厅设计得很文艺,木质的椅子、桌子搭上民族元素的靠垫和桌布,室外的光线透过窗户很协调地落在各种物件上。
    在二楼,服务员推开了客房门。床单、被子、床垫以及室内的设计都很精致,从木窗外漏进的光线很简洁,整个房间的氛围安静平和。多多引以为傲的是墙上的绘画。她说,这些画全是一位画家朋友绘制的。画多为简笔,三三两两的线条勾勒出高原的人情事物。
    设计精心,氛围精致,令和瑞院子早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家乐。目前,和瑞院子更多吸引了广州、上海、香港、台湾等地的游客。房源紧俏意味着降初和另外两位工作人员即将开始一年中比较忙碌的生活。对于这种忙碌,降初已欣然接受。
    尽管自己的生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但降初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留在这里。“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去外面看看。”降初并不知道该如何说清自己的想法,她害羞地捂住嘴,把脸埋下去,然后失声笑着说,自己说不好。
    和降初不同,自从选择回到丹巴经营乡村客栈,多多便决定以这里为家,干一番事业。多多计划和周边的老乡一起合作,以老乡的房子入股自己的客栈,然后分红,扩大经营规模,最终成立乡村客栈旅游合作社,让更多人从中受益。但这一想法,遭遇了老乡的沉默。人们种了大半辈子地,似乎并不相信自己能参与经营,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能从中获利。外出打工,甚至有机会离开布科,似乎仍然是老乡们的首要选择。
    “总需要有人先做出来。”谈到这种尴尬,多多并没有气馁。她在降初身上看到了改变的可能性,也看到了布科乡,这片曾经安静得让人听不到它半点声息的地方,靠着自己的安静,也能让人刮目相看。
    就像降初身上一点一点发生的变化,让降初和多多都有些始料不及。
   
    在丹巴县中路乡,绿色覆盖山野,枝叶间漏下的阳光都带着微风和鸟鸣。然而,当你竖直了耳朵,却还是无法听见山下小金河蜿蜒流向大渡河汇聚的声音。多少年来,对面的墨尔多神山以及中路乡随处可见的古雕,似乎也未能以庄严和男子汉的气魄留下山里人匆匆离开的步伐。
    至今,人们已无法准确的统计:究竟有多少人舍下山中的绿色、鸟鸣和世代流传的安静,独自去了山外的滚滚红尘。
    “我们想在山里生活,可他们却想着山外的世界。”中路乡圣地映像客栈老板杨荻提到的“他们”,包括了客栈里的服务员泽拉姆。和布科乡的降初一样,泽拉姆说,在客栈上班,既能挣钱,还能照顾好家里人。泽拉姆未来生活规划的核心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她希望,他们能到大城市里生活。
    泽拉姆的生活一直很难固定下来。他以前种地,可地不多。仅仅去年,他先去色达县天葬台修堡坎,做饭。三个月后,又去了石渠。若无其他活路可找,泽拉姆通常在丹巴县城修房、打砖,做点小工。今年,因为在杨荻的客栈打工,泽拉姆留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经营生活。
    对此,从大城市里跑出来的杨荻说,他们应该出去看看。“当然,看完之后,如果决定回来,更是一件好事。”目前,杨荻资助了边耳乡两个贫困家庭的孩子,她希望他们读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可能的话,能够回到家乡。“其实,我没有那么宏伟的抱负和目标,谁也不能替别人规划人生。”杨荻的心绪复杂又矛盾。
    杨荻抱着自己在丹巴拍摄的一系列风光照,坐了下来。一年前,他从中路乡一个村长哪里租下了一栋民居,村长家里的三朵“石榴花”留在了内地,村长让女儿回来经营乡村酒店的想法至此画上一个感叹号和数不清的问号。
    杨荻租下民居后,这间空房子变成了圣地映像客栈。作为老板,杨荻毫不掩饰自己对藏区山水风光的热爱。客栈里,适当的位置无一例外地挂着杨荻和丈夫在藏区拍摄的各种照片。杨荻老家在广西,却年年奔走成都和其他城市,忙碌于建材生意。起初,她和丈夫仅仅因为喜欢摄影,追求心灵放松,一次次走上高原。
    杨荻说,哪怕不拍照,就是看一看,心境都不一样。
    去年,杨荻去了丹巴县党岭地区,顺道进了中路乡。过年,她并没有回到大城市。杨荻第一次和当地老乡一起转山。在安静的寺院,她和人们一起接受了敲背、打头,一壶清凉的水从头顶浇到了心里。转山那天,人们认识或者不认识似乎并不重要,大家相互搀扶着走山路,互相分享随身携带的食物和水。
    转山第二天,村里组织联欢会,一位下山时被杨荻搀扶过的老人远远地向杨荻挥手,并最终拉着杨荻,执意要接进家门喝杯热茶。茶没有喝成,可杨荻心里早就热了。几天后,杨荻向城市告别,她住进了中路乡,决定在这里生活。
    “我性格有些大大咧咧,装修客栈的时候,都是请本地人来做工,一万两万的钱我时常随意放在桌上,从来没有人动过一分。”说到自己选择留在山中的初衷,杨荻还是忘不了这些细节。
    客栈的设计完全是藏式风格,很吻合杨荻给客栈起的名字:圣地映像。从大厅开始一直到客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每一处空间都被藏地色彩充满。楼顶,视野开阔,左手青山,右手青天。几个内江来的客人已在客栈呆了好几天,他们正在灿烂阳光下商量爬山的事,他们一再和杨荻碰面,希望晚上回到客栈能吃上本地的土鸡。
    但并非所有人都对山里的生活充满兴趣。
    今年,杨荻的客栈接待了几个成都来的客人。几辆奔驰车刚刚停下,从车里窜出的几个客人便直奔麻将桌。晚饭时,杨荻希望几位客人去山里四处看看,并说一定会有收获。第二天,客人们上了山,却又急匆匆回来,再上麻将桌。杨荻有些不明白:如许青山,如斯绿色,如此淳朴的乡情怎留不住一眼回望?
    这种遭遇并不多见,许多从内地大城市来的人们还是很快喜欢上了这里。可围城般的困惑,似乎是个解不开的死结,拴在明晃晃的日子里。透过奔驰车驶过的烟尘,山里人也在雾里看花,想着山外世界的红绿灯和霓虹夜影。
    下一步,杨荻准备围绕乡村客栈,把当地的土特产推向内地市场,如果可行的话,把留在山里的老乡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土特产公司。他希望提升乡村客栈的同时,也能帮助更多的老乡。尽管有想法,杨荻还是不能保证能顺利落实。杨荻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山里人都走了,传统的生活方式以及习俗消失了,青山绿水到底还有多少吸引力?
    三
    刘璇一直从事户外旅游工作,现在她在丹巴县中路乡租了一处民居,并以此开设了名为登笼云合的森林学校。去年,刘璇通过组织两项体验式旅游项目,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留在大山之中生活,并发展乡村旅游的决心。
    “老乡们很认同这样的方式,更多的人也有愿望加入进来。一直以来的问题是缺乏组织者,老乡们都希望有组织者牵头,他们没有能力完成相关工作。”刘璇说,她也问过村子里外出工作的年轻人,无一例外的,这些年轻人都表示,如果体验式的乡村旅游真的能够发展起来,他们愿意回来。
    在刘璇看来,不仅丹巴,乡城、泸定、巴塘都具备发展乡村体验式旅游的条件。去年7月,一次亲子游体验项目成功吸引了几十位内地的家长和孩子走进中路乡。为期十天的体验式活动,让当地老乡至今记忆深刻。
    翁切70岁了,家里养着一匹马、5头奶牛和40多只鸡,地里种着玉米,耕地边缘伫立着两个年代久远的碉楼。去年,作为亲子体验游项目参与者之一,翁切眼里这些平凡的事物让城市里来的孩子兴奋不已。
    “这些小娃娃掰玉米,赶牛,捡鸡蛋,割草,挤牛奶。还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玉米是不是真的’、‘鸡怎样下蛋’、‘这是唐僧的白龙马吗’。”翁切说,看来不来体验不行啊,现在大城市里的娃娃对农村生活很不熟悉。
    体验是相互的。翁切说自己也有收获。
    “大城市里几岁的娃娃都知道要爱护环境,不乱扔垃圾,自己活了几十岁了,还做不到。”现在,翁切不仅自己爱护环境,也督促村子里其他人一起来践行和监督。他说,自己第一次知道,中路这样的地方这么让人喜欢,自己一定好好要爱护这里的环境和生态。
    十天时间里,翁切不仅提供体验项目,也提供住宿和三餐。在亲子体验项目中,好几户当地人家都参与了进来,他们平均分摊参与体验游的客人,并从中获取经济收益。刘璇告诉记者,每户人家都关起门来自己做接待,这不现实,也无法产生应有的规模效益。而各种有组织的体验游项目则能有效的将每户人家连接在一起,打破单打独斗的局面。
    最初这种体验式的旅游项目,并没有引起当地老乡的兴趣。老乡们都觉得这是在浪费自己种地、外出打工的时间。谈到开发,老乡们都担心:是不是要拆老房子。随着当地村干部、乡干部以及县政府的配合,老乡们一点一点试着接受新的理念。
    登笼云合不仅组织体验游项目,也积极通过招募志愿者的方式,开展另一些公益项目。2015年,他们修复了丹巴腊月山的传统水磨,在另一些地方修建生态厕所。登笼云和的另一位员工杨帆告诉记者,很多当地人已经不知道山上有什么动物、植物,特别是一些传统手工艺,年轻人已经不传承了。
    他们计划继续招募一些资深、比较专业的志愿者走进大山,与当地人交流,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自己生活的土地,对家乡的生态环境、对本地的传统文化慢慢建立深刻的理解,并从中建立在这里生活的自信,找到更加和谐合理的生活方式。
    这种想法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中路乡小学学生斯郎呷实参加了那次亲子体验游活动,在体验活动中,他成了老师。他手把手教内地的孩子们如何摘取蘑菇,如何做好地里的农活。斯郎呷实的母亲泽拉木告诉记者,儿子回家后很兴奋,一直在讲述自己怎样教别人做事,整个人做事变得很积极。
    斯郎呷实也很羡慕内地的孩子:“他们英语很好。”他告诉记者,他通过手机看到了大城市,他说那里很漂亮。但斯郎呷实心里最挂念的还是相处了十天的小伙伴。他希望自己还能和他们见面,他更希望他们什么时候再次来中路。他一定要带他们再好好玩一玩。现在,斯郎呷实读书非常努力,他说,如果自己能够到到内地读书,就能见到那些小伙伴。
    或许对斯郎呷实而言,大城市已经不再是非去不可的地方。也许,对中路乡的人们而言,对家园的自信需要慢慢建立。今年下半年,登笼云和这所森林学校将重新装修,在他们未来的计划里,更多的普通百姓和各类专家将走进中路乡,一起体验并进一步提升这里的生态环境。
    借用登笼云合的员工杨帆的话:“以后,这里不再是一个下车睡觉,下车拍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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