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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杉
    登至屋顶，见整个县城被四周陡峭的山峰紧紧围绕。德格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缘，境内群山起伏，河流纵横，最高山峰海拔6168米，地广人稀，至今人口不足7万。想到此，顿觉德格家族穿越大山、跨越时间的气魄，令人深深赞叹！
    回到家，我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德格家族的一些资料。原来德格家族从公元617年到1950年繁衍了54代，历时1300多年，共22代世袭土司，辖地包括今天的德格、邓柯、白玉、石渠、江达五县，最盛时期统辖7万户，近20万人口。在清廷实行改土归流以后，德格土司依旧掌握辖区内的赋税、差役甚至生杀大权，俨然独立王国。
    传说，德格家族第一代曾担任过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大臣，先后为赞普迎娶过文成公主与尼泊尔的赤真公主，家族也因此获得荣耀。公元1266年，萨迦法王八思巴在进京讲经途中，受到德格家第29代四郎仁钦的朝拜，遂选其为“色班”，即膳食堪布，掌管法王的饮食。后来，四郎仁钦被册封为千户长，因为被法王赞扬具有“四德十格”的美德，故以此作为家族名号。
    然而，直到第34代德钦司郎绒布时，德格家族仍然处于游牧状态。德钦司郎绒布的次子博塔扎西生根是一位卓有见识的人，继位后以巧妙的方式为家族赢得了一片土地和百姓，成为德格第一代土司。
    博塔扎西生根成为领主后，选德格恩达顶为址，与萨迦派高僧共同建造了巴登珠顶寺，同时还让自己的长子、已经出家为僧的巴登生根从事佛学显密研究，获得学者的名位，终身在欧普生根仲地修行。从此，德格家族名声渐起。第六代土司时呷马松也让其长子根噶降措出家为僧，并去拉萨学习佛法，而后者从拉萨带回大量经书。据说，根噶降措天资聪颖，一天，他的经师仁真甲村仁波切在讲经时用糌粑捏了一只蝎子（表示降魔），让他仿刻一枚，又将自己的一枚印章交给他，说，只要这两枚印章世代相传，德格家族就可势力永固，佛法长传。从此，德格家族将这两枚印章作为传世之宝。
    呷马松的第三子向巴彭措继任第七代土司，曾向萨迦、宁玛教派的高僧学习经典，在佛法上有很高的造诣。五世达赖被清王朝册封为藏王时，向巴彭措被册封为“僧王”，领地再次扩大。向巴彭措成为德格家族第一代法王。这时德格家族的书籍收藏已经很丰富。
    以后，德格家族共产生14代法王，历代法王土司都与佛门保持了十分密切的联系，除了不断将家族子弟送入寺院为僧外，还出资在辖区内兴建了148座寺院，包括苯教和藏传佛教格鲁、萨迦、宁玛、噶举几大教派，同时还为寺院的管理、财务等建立了一套法规和制度。其中有五座寺院的高僧受皇帝册封为国师，被称为“乌那卡额阿”，意思是“五所国师庙”。
    几大教派寺院的建立，为德格家收罗各种佛教经典提供了更方便、更宽阔的途径。德格巴宫是第六代法王登巴泽仁在52岁时动工兴建的。他高薪聘请了精于藏文书法的教师，用藏文书法家穹波雨赤、绒波娃所著的书法标准四十条来教授书法，择优选择了65人从事模板书写，400人从事雕刻，然后多次校对再定版。经过5年认真细致的工作，印制完成了《甘珠尔》经典103三部，《丹珠尔》23部，《萨迦文集》10部，其他经典200多部。
    登巴泽仁文韬武略，雍正七年被封安抚司，三年后又加封德尔格特军民宣慰使司。此后，德格法王与康区的另一土司明正土司与朝廷保持密切往来，年年上贡，岁岁朝觐。
    登巴泽仁去世后，彭措登巴世袭第七代法王，又进一步收集五世达赖时藏王德色桑吉降措和西藏三大寺所存的《丹珠尔》手抄本，请德格八邦寺活佛斯德却吉龚勒就几种原本进行核对校正，同时还校订了《慈氏五论》，极大丰富了德格印经院的藏书。以后继任的法王土司都在不断收集和雕刻佛学、数学、天文、医学、地理、历史等诸方面的书籍。
    德格家族一代又一代统治者，似乎都醉心于书香，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文人的柔弱，始终延续着藏族人强悍威猛的秉性，无论是扩张领地，还是统治辖区。自第一代法王起，就设置官吏，拟定法规。细读德格家族拟定的法律条文，不难发现其中贯穿着佛教的五根本戒：戒杀、戒盗、戒淫、戒妄、戒酒。他们称自己的法律“像离弦的箭杆一样正直，像巨响的雷声一样有力”。
    延续到第9代、10代、11代、12代法王，德格家族势力一直较为稳定，德格印经院也不断充实完善，扩建房舍，增刻经版，由于雕刻的各种经版准确无误，德格印经院制作的书被视为最标准的经典版本。印经院藏书的目的不是收藏，更重要的是传播，所以每年只有一半时间对外开放。
    然而，到13代夺吉生根任法王时期，由于兄弟之间争夺法王权位，德格家族内部爆发了大规模械斗，以致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不得不派兵到德格平息战乱。这次战乱，使德格家族元气大伤，给后来继任的第14世法王尼麦泽汪邓登留下许多后患。1942年，尼麦泽汪邓登操劳过度，心力交瘁，于27岁早逝，死后其妻降央伯姆代丈夫行使法王和土司权力。这一时期，虽然各教派、头人之间的矛盾尖锐，所幸德格印经院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影响。
    1951年，解放军第18军进藏途经德格，降央伯姆见解放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和宗教信仰，消除了原有的顾虑，给予18军很大支援，除保障从德格的玛尼干戈到昌都以西察雅、吉塘一线的支前运输外，还在民主改革中主动交出土地、枪支、弹药，释放奴隶等等。1952年，降央伯姆应邀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毛泽东主席亲自送了她一套锦缎藏袍。后来，她还受到周恩来、贺龙、李维汉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我父亲1951年随18军进藏时，曾在德格县见过降央伯姆。他告诉我，那时降央伯姆在德格一带名声如雷贯耳。尽管当时已年近四十，皮肤有些黑，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在一个以男人为中心的社会里，女人出头露面更是树大招风，如果没有强悍的手段和出众的能力，连安身立命都难，更何况维护整个家族统治？康巴地区民风剽悍，土司家族内部相互倾扎，尔虞我诈，部落之间为争土地和草场发生械斗的事从未间断。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降央伯姆相继担任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人大常委民族委员会委员、四川省政协副主席、省妇联副主任等职。
    德格印经院、德格家族的历史堪称藏区的又一部长篇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