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03月10日
■骞仲康
弥格仁青
康巴人域,人境琛琛,炉城尤甚。藏汉蒙回各族人众,拢了炉城全都成了弥格。
起先的弥格们,是族别即定之前的当地原住氏族。古典得有点无怀氏或葛天氏的状态,不是世外人就是史前人。考古究史的学人,出炉城数里,就拣到过原始人的石斧石凿。‘那阵的弥格们过桃源生活,又好歌舞,尊天之余,只懂得个乐天。’此话是这阵的弥格朝往天回忆时说的,说给往后的人去听。在专指康巴本土人氏时,他们又被叫着喀木弥格。喀,是一份境界和一份种元,即康的原音。木,有人间或人世的含意。喀木弥格简称喀弥,蕃巴将其称为康巴,一如喀弥称蕃巴为蕃弥。蕃巴、康巴、迥巴、朵巴及其他古老地氏,共构着藏民族,藏汉蒙回等各族,又共同组成中华民族大家庭,团结而统一。当然,康巴的内在,又是由众多地氏构成,一如蕃巴的内存氏族众多。
炉城以环的弥格,在氏族名号上加个哇音相称,大别于汉语中的娃字,出口入耳就都感觉昵昵的。折西下部的木雅哇、折西上部的达乌哇、折东一带的鱼通哇,三份古典地域氏族,都是小小炉城的‘人主’。炉城达折朵恰逢其中,是鱼通、长河西、宁远三方土猷的盟会处,正是因此,才成就了炉城嘛。要不,炉城选个更阔气的地皮落址,才该。其实,炉城的人主们,各自尊各自的祖先,操各自的土语,习各自的脾气,往小里凝聚着地氏精义,往大处布开着康巴人境。这木雅、达乌、鱼通又是一家子,三氏族打成亲家了。木雅甲姓男子上门鱼通,世袭鱼通土司。鱼通锁钥设木雅西陲,鱼通女子在木雅人的家庭里,那可真是会当溜溜的家。达乌和木雅的姻亲,更是成就着‘达雅康查’,这是老虎和牦牛双重图腾的豪门旺户。想起来,环炉城的弥格们都属于康巴人文多元化的活标本。
再早的喀木弥格,稍加追朔,是弥兀,是白兰,是党项。在康区他们被称着木雅、布郎、董夏。三者交道密切,联姻联盟,传统悠久。都属牦牛种姓,分是木、布、董,合是‘木布董’。今天的炉城,不泛其子孙。如此弥格,对于康巴世外的人,认识起来复杂了点,感觉起来神秘了点。倒好,这正是弥格的人文意义之所在。
留踪炉城的弥格召示着半部康巴。打箭炉或康定府者是辖整个康东当今数县地方的大建制。这广袤天地间,有霍尔有硕巴,有瓦述有俄洛、有扎巴有萨恩,有嘉绒有里茹,当然,也有蕃巴。他们都自成体糸,互不相统,而又同存共处,相濡以沫。在现代社会中实际的存在着一串藏民族中的‘地脚’文化,难怪乎康巴是人域。
全世界弥格,宏观了,是萨弥。萨是天下是大地,弥是其人,这萨弥竟然就干脆成了地球人。偏偏北欧有一族土著人也自称萨弥,亚洲远东有一族原住民又自居阿耶鲁,他们也具有泛化的人这层意思。人类文明,何其有缘。自谓猕猴种姓的蕃巴,自谓牦牛种姓的康巴,以及自谓非天种姓的迥巴,在后期形成藏文化共同体。前期那些固有的人文元素,却长久的保留下来,这就是多元文化的特质,与多流是区别得开的。北辰南冥,文化多元多样多义,而又统一和谐共旨,果然不虚。
自谓巨龙种姓的甲庚,常言自己是炎黄子孙,弥格们会给予一点补充:炎黄由黄土高原东出之前,华北平原上蚩尤代表的九黎八十一部,也是泱泱一大民生呢,至今文脉尚存于世界,在国际上,关糸着支那、衍那、塞里蚩这样的称谓。在喀弥忆中,与炎帝黄帝同存的还有青帝白帝。何况三苗百越,五胡众戎,匈狄番夷都有人入了汉家。汉家又多次南下,更广泛的成为客家,土家也就不足以言土了。的确,无论康人汉人,都有着南人北人两方渊源,还不好从外表上分辨出来。偏是在弥格们心头,南人北相特智特仁,北人南相特勇特义。弥格两眼看人世,厚道。
弥格们承着星月日头,守着河山生灵,伴着邻里乡友,活的是天份。蕃巴相信,弥格原是木格,木格可是些天然人,称天民,大别于他们习见的教民和政民。弥格感觉,自己就只是个泛泛中的‘人’,人哪会不天然呢。千百年过来,族别、阶级、行业全然浑沌,大同着存身于一份小康的社群中,小康着处隅在一种大同的社区里。
这不,弥格的原始公社,到了中世纪,仍然次生着呢还是延袭着呢,它留存于近现代,也是实情。这原始公有社群体糸,葆有的就是一份‘圆文化’,是戈措。叫戈庄叫戈宗,叫戈伊叫戈巴,叫戈岭叫戈羌,异名因地氏而生,举不胜举,都指认的是一份圆融境况。其圆融融,浑朴灵妙,天然文化是也,多少与人为的文明有些别样。戈措这一社区社群社体,天然而人性,古典而现实、和谐而适度,尤其可续。在康一方,是戈措养育着弥格呢还是弥格营造了戈措,这让究竟文化的学问人珍惜有嘉,文化遗产贵重。
弥格们在这样的圆融境界中,成了戈格措哇。崇尚圆文化,从古至今不息,还往未来寄托,竟然成了香格尼拉。让‘尼’这古典牵糸着‘香’的未来,让‘香’这未来呈示着‘尼’的古典。弥格们的香格尼拉,难道真是思想和理想的造物么。
康巴戈措,东边见鄂羌的戈咱,西方呈萨恩的戈巴,南面知贝孜的戈宗,北部显达舍的戈依,逢中,木雅的戈措最为殊胜。末了末了,戈措木雅进驻打箭炉,成就出远近著名的康定锅庄,还不是承袭的圆融人境‘戈’么。实话,戈是轮转的,戈是环绕的,康巴弥格的人生,就是在转大‘巴戈’,转大时轮嘛。谁说不会越转越圆呢。民族的文化属性强了,文化的种族属性淡了,人文就这么发展着,或者运行着衍译着,朝向未来。
何况,弥格文踪悠久而高远,循弥格留在岁月之中的脉迹,从公元二十一世纪,回顾历史,可达公元前二十一世纪,再早,就直追这方文化在当地的发源和缔造了,无论从传说还是从考古寻来,都如是。创世、起祖、迁徙、落址,有几多地氏族群,就有几多他们自己的史话,如诗,却平白直朴。
历来,喀木弥格处世总是严然人主的样儿,气概非凡,在本地安份,在客地大度。去了蕃地拉萨,来到蜀地成都,喀木弥格不诧生而别人怯喀木弥格。秦陇客、湖广客入康巴进炉城,两三代传下来,也以喀弥自居。
尤其可见,有弥格生存之处,雪域人文、地文都是以整合共构为大趋势的,分化裂变不是其主流。雪域文化没有某种唯一的发源,越古老越呈多元势态。
安居炉城的弥格们,回望太古,相信人些处在世上活得永恒,有人寿万年的传说。后来人心生出贪婪,活着今生乞着来世,寿数反倒减了。这阵子的人们把生命拿来多少有些无可奈何,一次性活个偶然,不活白不活,活了也白活。对此,弥格们看得明白,不屑。
而今时下,炉城弥格的岁月袭到现代这光阴里,每天那日子仍一派古风,隋处呈现出传统形色。电动的嘛呢柯罗转得不紧不慢,从容自在。手机彩铃每每响起弥格的山歌,亲切中流溢着和谐祥霭。女士时装亮相,一眼就认得出是康装改良,‘蛮丫头’仪态万方。尤其,五湖四海各兄弟民族都有人把家安到康定,满城尽见‘团结族’在笑。
去内地的康娃也多。成都闹市区有康人开设着土特产品公司,北京学府里康人学子的同乡一大伙,沿海在飞机火车上总会有康人不期而遇。更有甚者,铺天盖地的嘛呢经幡招展开来,弥格们的心也隋之飞翔,从往古到将来,每时每地的境况,都象好永恒的样子。如今地球都快真正变成一处小小村儿了,弥格就干脆把它当戈措呵护。
弥格喔,一应人等,祝福了。对弥格唤一声‘仁青’,就有无限回音‘仁青——仁青’,意味及其深长。口气中充满着爱,莫大祝愿,万般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