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11月05日
◎贺先枣
高原的蓝天上时常盘旋着鹰,我一直觉得那些鹰不仅了不起,而且很神秘。我喜欢胡乱想象,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鹰在天空慢慢打量这片高原大地。
一只鹰在高原的上空鸟瞰,视野所及范围内,仿佛是一派滚滚的波涛在翅膀下翻腾,那是起伏的群山。波涛的顶峰雪白,波涛的下部却都是深色的,细细一看,波涛虽然高低错落,其实凝固不动。莽莽的青藏高原上,群山由西而东,西高东低。到了青藏高原的东南边缘,却让从北方闯过来的横断山脉碰了个正着。由西而东的山岭惊慌失措,却又不能马上收住脚步,仿佛就在那一刹那的时间里,山岭碎了!满身也都有了伤痕的横断山脉仍然是霸气十足,朝着南边逶迤而去。
那只巨鹰,看到了山水遥遥的过去。乘着流云下面的风,它又从现在的山水面前轻轻掠过,升高。
这是碰撞付出的代价,支离破碎的横断山,就以今天的模样出现在世人眼里。于是人们看到,在青藏高原的东南边缘,山与山之间出现了数不清的深谷大峡。温柔的水,便在这山与山之间、石头缝隙的峡谷里穿行。后人用歌声感叹道“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水似银”,银白色的水都在山谷里,在平缓处仿佛不动的水不会是银白色,水,只有在愤怒时、在急迫中才会显示出银白色。
可威风凛凛的山脉却还是占据着有利地位,水,不再能够由西向东奔腾,在这里,无可奈何地被山势强迫着由北朝南流去。
在这片高原上很多的地方,其实原本没有水行的道路,昂首蓝天的座座大山,拥挤在一起,挽起他们粗壮的臂膀,把大地变成它们的世界,就连飘浮在天上的云雾也要绕着它们行走。它们似乎不可一世,但是,看上去是那么温柔的水,却硬是从它们身边闯出了自己要走的路来。山石如果不让路,那汇聚在了一起的水就发出惊天动地狂暴吼声,江流奋力夺路,把水珠溅到半空里。
水的天性,只要是低矮处,它总是能到达。长江上游很大的三条支流,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它们都是在高海拔高原上的大河,它们朝平原地方跑去,它们朝着海洋跑去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在康巴高原上,由于破碎的横断山的阻隔,它们只能一齐向南奔跑,它们所行的道路、或者说它们为自己开辟的道路,就是由北朝南纵情奔跑上千公里的大峡谷。
围绕这三条大河、奔向这三条大河,愿意和这三条大河融为一体的还有数不清的小河、小溪,这些溪流小河从不同走向的大大小小的峡谷里出来。看起来是哪里低矮,它们流向哪里,其实它们都是在朝那三条大江跑去。有的从东向西,有的由西朝东,有的从南向北,更多的却也是向着南方奔流。它们要走的道路也是长达几十、几百公里的众多峡谷,它们目标一致,分别从不同的方位汇入了那三条狂野的大河之中。因这,只有这三条大江能把它们带进长江,进入长江,它们就能到达它们梦想的目的地:那永不干涸、波涛无边的大海。
山、水、峡谷,构成了一派雄浑和苍茫,构成了一派辽远和空旷。神秘,也就从这里生长出来、弥漫开去,这就是青藏高原东南边缘、让世人仰视的康巴高原。
起风了,那是高原上空的罡风,与其说是刚劲有力,还不如说是狂暴无理。似乎无形,却呼呼有声,它在空中的力量可以让飞鹰不能自已,有时,它能撕毁钢铁的翅膀。
从高空里下来,已经不再是巨鹰,只是仰视山的顶峰、面对江河波浪的步行者。人在峡谷里行走,竟如此渺小。
金沙江从巴颜喀拉山南麓流出来,据说源头的水,是从酷似一头牦母牛鼻子的山崖里喷射出来的,高原上的人就把这条大河叫做“志曲”。在上游的这段河流,却又被称为“通天河”。这个称谓同神话故事“西游记”里那条“通天河”本来没有关联,但人们总是不自觉地要把这条河流与神话故事联系起来,由于封闭和边远,由于这条大河总是在外地人梦里流淌。于是,就有了比“西游记”里那条神话河流更为神奇的传说。“通天河”先是在海拔极高的草原上蜿蜒行走,有好长一段路程,江流一直都显得平缓,波澜不兴,温文尔雅。待到进入四川境内,河床突地变狭窄,而在此时,又有了更多的小河小溪注入“通天河”,水量大增,江流自是另外一番气象。
江流来到了白玉,江流的身后是长长的峡谷,前面还是没有尽头的峡谷。峡谷都让茂密的树木覆盖着,就在那些山谷里、树林下迄今也还有一个神秘的部落,那些探密的人说那个部落叫做“山岩戈巴”,是一个原始的父系部落。“山岩”,汉话的意思就是“险恶之地”,地形险要,生长、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群叫做“戈巴”。
清末、民国初年,活跃在康藏高原上,有一个笔名叫“懒兵”的人,是赵尔丰的部下,他有一篇文章叫做《边藏刍言》,他形容“山岩戈巴”这个原始部落的居住地“崇山叠耸,沟溪环绕,森林绝谷,出入鸟道,形势危险”。即使是在现代科技发展到了相当高水平的今天,要到这个带有原始神秘气息的地方,依然不太容易。因为有好多人都知道,一处叫做“叶巴”的险滩也在这神秘的大峡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