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8月12日
◎魏子
离小区不远的十字路口拐角,长了一棵树冠形如伞盖的构树,有几根粗似婴儿手臂的树枝探墙而出,给烈日当头的街角带来一抹荫凉。
浸满阳光的中午,我骑车路过十字路口的拐角,突然被缀在构树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吸引了目光。抬头望去,那鲜艳欲滴的红色掩映在层层绿叶间,独领这个拐角的风光。
仲夏时节,这一颗颗比乒乓球略小一圈的构树果熟了。它红彤彤的模样,像羞红了脸的姑娘,被层层绿色衬托着,愈加显出它的清丽和娇艳。
阵阵微风拂过,没有带来丝毫的凉爽,却裹挟来了两只鸟儿清脆婉转的叫声。凝神聆听,循声查找,两只身披浅灰色羽衣的雀鸟正穿梭在构树的枝桠间,此起彼伏地鸣叫,像是在表达即将大快朵颐的喜悦。它们停歇在构树的纤细枝头,轻啄几下泛着红光的果子,又穿梭而去。那声声觅食后的鸣叫,透散着一股让人心动的欢快和惬意。
构树在几百里远的故乡是司空见惯的树种,和梧桐树一样,只要你愿意抬头寻找,房前屋后的犄角旮旯总能看到它们恣意生长的身影。每至夏日,它层层叠叠的树冠挡住了热情似火的阳光,为农家小院的门前屋后撑起了一片清凉。
小时候,吃饭前或者饭后,我总喜欢去村巷尽头的那棵构树底下凑热闹。若是赶巧,遇上几个村中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此纳凉。我走到墙根的位置,找一块摆放在那里的青石坐下来,安静地听老人们谝闲话。孙猴子三打白骨精,杨六郎探母……一个个充满了神奇的故事,用方言讲出,无比滋养着我儿时的心田,也种下了“百善孝为先”的种子。
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是杨公忌的故事。大致是说,过去年代有一个被称作杨公的人,生了十三个儿子。这个人喜欢说大话,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只要过了他的嘴,就会变得更加无边无际。有一次,他酒后口吐狂言,说自己有十三个儿子,即便一个月死一个,到年底还有一个陪他过年。故事的发展正好应了那句“人狂有祸,天狂有雨”的俗语,他的儿子果真是每个月离世一个。到了年底,赶上农历闰年有十三个月,最终留得他孤苦一人过了大年三十。
还记得当时那个讲故事的老人,边捋着花白的山羊胡,边望着听故事的孩子们,叮嘱我们不管多大,为人处世都要有度,话不能说太满,事不能做太绝。尽管那时我对老人的告诫似懂非懂,可故事带来的震撼确确实实影响了我,让我懂得对生命怀有敬畏,对人事要有分寸。
当然,我们也有对老人讲的故事听得乏味的时候。毕竟,就那么几个故事翻来覆去地讲。但好过讲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之事,男孩子天生就不喜欢听。若是偶尔听到这类话题,我们不会扫兴离开,而是继续留在构树下,做我们愿意做的事。比如,我们就地取材,找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在地上画出类似九宫格的棋盘,下一种叫做“老虎吃小孩儿”的棋类游戏。下棋之前,我们会定下规则,输棋者要爬到构树上,摘下赢棋的人选中的构树果,然后请他吃。
八岁那年,我请教擅长下这种棋的邻居哥哥教我方法技巧。我自认为已深谙其道,便和小孩子们比赛下棋。我们定下规则:三局两胜者可以要求输棋的人爬上构树摘他指定的果子。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后,我输了。待取胜的小伙伴手搭额头,选中构树树冠顶上那颗熟得红灿灿的果子时,我迅速脱掉鞋子,朝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嗖嗖”几下爬上了树。随着我抓着结实的构树枝攀援而上,也听到了孩子们在树下为我加油鼓劲的声音。这声音还没响几下,忽然安静下来了,只听见一位老人在告诫孩子们不要随意攀爬构树,小心跌落之类的话。一股不服输的念头促使我执着而上。我仔细观察后,发现那颗构树果虽然长在树梢,让树下的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及,但是它的下方有几枝粗如脚脖子的树枝,足以撑起我的重量。于是,在小伙伴和老人们的仰望中,我有惊无险地摘到了那颗构树果,还顺带着把另外几颗红得发紫的果子一并采了下来。
我没有着急下树,更不着急把胜利果实送给那个胜出的小孩。我斜靠在树枝上,将那几颗采摘到的构树果一一放进了嘴里吃起来。果子清香四溢的甘甜滋味顿时弥漫口腔,让我一时间迷上并记住了它独有的味道。
如今,我已至不惑之年,有关儿时的成长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渐渐忘却。可是,那构树果的香甜依旧萦绕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在这个阳光灿然且鸟鸣四起的中午,我于浩荡的风起时驻足构树下,任由树上那星星点点的红色润养时光,让我这颗远离故乡的心田幸福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