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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

甘孜日报    2023年10月13日

◎黄孝纪

曾有多年,我拒绝吃土豆。看着就反感,甚至厌恶。亦因此,我在永兴县城居住期间,家里很少买土豆吃。这其中的缘由,是因为我在童年时期吃腻了,吃烦了。

在我的故乡八公分村,土豆叫金子芋头。大约是其形状圆润金黄,与金子相仿。其实,客观地说,金子芋头看起来还是很可爱的。那么光滑,大大小小,如珠似蛋,沉甸甸的,朴素,实在。

那个时代,每年农历四五月,正值青黄不接,村里缺粮少吃的人家很多。主妇们每天为着鼎罐里无米可煮而发愁,端着团箕瓜勺满村子去借米,有时能借到,有时转了半天,说干了口水,依然是空手而归。而金子芋头恰逢这段时间成熟,解了村人饱肚之忧。

种金子芋头是在先一年的暮冬。那些金子芋头种,也是在先一年四五月间留下来的。新挖了金子芋头,挑选那些个头适中,大小如过年的油炸丸子,外表又没有损伤的,用谷箩装了,挂在灶屋或卧房的木梁上,以免老鼠偷啃。到了农历十二月前后,这些皱蔫蔫的金子芋头,长出了手指长的细小嫩芽,这时便到了移种园土的时节。一行行开挖的小土坑,浇了大粪后,一坑丢下一个种,掩土盖上。作为来年应季救急的粮食,通常每户人家都会种一大片园土。

在春天,金子芋头的苗叶碧绿而油亮。这个时候,需锄草松土,将秧苗根部的泥土上垄成行,一蔸除保留两三枝苗茎外,余皆摘除,以利结实。以后,它的管状主茎长得有手指粗,色泽较叶片略浅,翠中微黄,开枝散叶,十分繁盛,将整片园土密密覆盖。

农历四月初,村人开始挖金子芋头。一株苗下一大窝,小的如弹珠,大的像鸭蛋,外皮金黄,布满麻点,看着让人高兴。金子芋头的碧青苗叶,割下来,是这段时间特有的猪食。

煮金子芋头,吃金子芋头,于每户人家而言,差不多都是日复一日餐复一餐地重复着。记得母亲煮的金子芋头,洗净后也不刨皮,大的切开两半,小的不切,一大锅水煮,有时连油也没有。金子芋头粉粉的,泥泥的,吃多了,就恶心,反胃,很想饭吃。可是,鼎罐里很多时候没有饭,只能装金子芋头吃饱。有时煮了饭,也是先吃金子芋头,呼呼喝汤,最后才装一点饭吃下,村人叫做盖皮饭,意即盖在了金子芋头的上面,就不怎么恶心了。这样吃久了,吃得我们姐弟都是满面愁容。尤其是我,每餐一看到金子芋头,一副哭相顿时就自然而然上来了,常赌气闹着要吃饭。

除了光水煮金子芋头,还有一种煮法,就是切干盐菜同煮。所谓干盐菜,乃是春二月时,将菜园里的风菜(一种大叶青菜)、白菜等青菜全砍了,剥下菜叶,沸水焯后捂黄,而后晒干,成扎绑好收藏,以待用时之需。干盐菜蔫蔫皱皱的,秆子白亮,叶子乌黑,泡水切碎后,与金子芋头煮一大锅,要吃上一天。这样的时候,我就常挑了干盐菜吃,味道比金子芋头好多了。

母亲有时也将金子芋头蒸熟,剥皮后切片,铺在团箕里,端太阳底下晒干。这样的金子芋头片,色泽金黄透明,金币一般。干金子芋头片能长久不坏,等到菜园里出了青辣椒,用泡软的金子芋头片与斜切成片的辣椒同炒,口味比水煮金子芋头要强百倍。

偶尔的日子,母亲也油煎半碗干金子芋头片,放一点红辣椒灰。香是香了,却坚硬如铁,咬得牙关咯咯响。没有一副好牙齿的人,这菜肴恐怕消受不了。

自从通过高考,跳出了农门,参加了工作,我很少再吃金子芋头,一看到它,心里那种粉粉泥泥的恶心感就上来了。童年的饥馑,让我对这种植物产生了无法弥补的畏惧与距离。但即便如此,我对它依然怀着深深的感念和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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