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聪颖

我的伯父是一位乡村“赤脚医生”，擅长中医。每当煎药的气味飘进鼻子，我仿佛瞬间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个充满熟悉气味的乡村。

幼时，母亲的身体不好，经常四处求医。于是，我的学龄前时光大多在伯父家度过。伯父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不仅在日常饮食中为我调理身体，更是教我认识那些形态各异、气味独特的中药材。

对年幼的我来说，中药是苦的，是涩的，但是我却从不抗拒喝中药。如今，我已记不得最早喝汤药是在何时，只记得感冒、发烧、上火了，只要身体有不舒服，就乖乖地趴在一张宽板凳上，央求伯父为我开药。伯父总是和蔼地把把脉，自顾自地背诵着一些句子，随后就让堂姐给我熬碗汤药，懂事的我便一口喝下，居然没有喊出一个“苦”字。

因为伯父的缘故，我还未上学就先认识中药了，或者说识字从识中药开始。我小小年纪坐在伯父的长凳子上，模仿他专注把脉的同时，念着“陈皮、山药、茯苓……”虽一知半解，却不妨碍我记住那些充满诗意的名字。在我们那个大家族里，孙子辈的小孩取名为“桂圆”“茯苓”“麦冬”，那些美丽的名字也让年幼的我对植物充满了无穷地好奇。

小学放学以后，和小伙伴一起漫山遍野寻草药也成了儿时的乐趣。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够识得一些常见的中药材。在成年以后的日子里，遭遇饮食不规律造成的胃炎，也学会了在饮食中加上紫苏梗、陈皮、佛手之类的中药进行调理。

伯父在曾祖父那里学会了中医技术，他时常会在一个本子上整理病例。每每在医治患者的时候，都会跟人耐心地解释：“百草头上秋霜，未晞时收取，愈百病，止消渴……”我也曾经怀疑过是否每个患者都在他背诵的“药理”时，都会听懂。村子里，乡亲难免有没钱看病的时候，伯父总是说“治病要紧”，并不计较药费，乡里的人重情谊，吃了几副“免费”药后，便会找各种机会来大伯家帮忙干农活表示感谢。后来，国家开始重视乡村赤脚医生，由于医术精湛加之善于总结，伯父带着他厚厚一摞病例、笔记，受邀开展分享交流。

随着时光流转，伯父年岁渐长，有一年，他来我工作的城市看我。我记忆深刻的是他曾对我说：“人的五脏六腑是相通相连的，关键是把五脏六腑的相互关系理顺，忌讳的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在以后的生活中，我经常“理顺”二字。是呀，对身体而言，理顺了五脏六腑的关系，身体会健康无恙。同样，如果理顺了生活中的复杂关系，生活亦会井然有序、不慌不忙。

如今，每当我想起伯父和那些充满中药香的时光，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那些日子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那些记忆却如同中药一般，历久弥新，永远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它们不仅是我成长的见证，更是我心中永远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