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子

贡布想走出教堂，可他没能迈出这一步，而是机械地让玛格丽特挽着手走进了早已为他安排好的卧室。

玛格丽特对贡布迷恋女土司的事非常愤怒，可当她看到他行刺失败后，在神父面前愧疚和苦痛时，她却深深地为贡布难过，就像贡布的一切痛苦都是她自己的痛苦一样。她心中所有不满、妒忌都已在那刻烟消云散。她蹲在贡布面前，看着贡布那一张像耶酥蒙难一样难受的脸说：“贡布，一切都过去了，神父从来也不会计较一个年轻人的过失。神父说了，对你的一切他都是可以原谅，你不应当有任何的负疚和难受。”

贡布没有吭声，他希望神父骂他打他，用任何手段惩罚他，那样他会感觉痛快和轻松，可是神父却是那样宽容。宽容才是最毒辣的皮鞭。如果说愤怒的皮鞭抽打的是皮肉的话，那么宽容的皮鞭抽打的是灵魂。贡布用双手捂住脸，一直不出声。

玛格丽特焦虑地看着贡布说：“贡布，你怎么了，怎么这样想不开，你不是康巴汉子吗？康巴汉子是从来不知道忧虑的。”

贡布抬起头来，看着玛格丽特说：“玛格丽特，你让我安静一下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一下。”

玛格丽特站起来说：“好，我走了，你一定要想开些，都过去了。”

玛格丽特出了门，过了一阵，贡布站起身走到酒柜前。酒是不能消愁的，然而酒可以泄愤和麻醉人，贡布开始无限制地往肚内倾倒烈酒，最后像一团泥一样倒在了床上。

蒙眬中，贡布感到自己走进了辽阔的草原，这是一片自由的天地，他愿意一个人独行，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这时，女土司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想起了神父的话，他不想理会女土司，女土司却笑吟吟地拦住了她。

“你走开吧，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对女土司说。

“为什么要走开？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女土司说。

“不，没有话，神父说了三个原因，所以我对你没有话说。”

“神父，谁是神父？神父的话能听吗？那是对你的欺骗。如果一个人连爱的自由都没有，那还算得人吗？你看那草原上跑过的鹿子，它们多么自由，它们还可以寻求自己喜欢的配偶，你连鹿子也不如吗？”

贡布说不出话来，女土司看着他说：“贡布，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那天在猎场上没有说出来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我真的能说吗？你真的要让我说这样的话吗？我说出来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女土司微笑着说。

“我说出来不会白说吧。”

“不会。”女土司笑得更动人了。

贡布决定不听神父的忠告，对女土司说：“我喜欢你，你是世界上最聪明漂亮的女人。我知道有许多男人都喜欢你，他们都在竞争着想要得到你，可是我不怕，不管有多少艰难都改变不了我爱你的决心。”

女土司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女土司，请你相信我，为了你我可以献出我的一切。”

贡布说着走上前去，拉住女土司的手。女土司却说：“你不能这样，神父说了这是不可能的。”

“不，一切都是可能的，只要一直朝前走，就能走到要去的地方。”

女土司说：“你看那是谁来了……”

贡布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看到。回过头，却发现自己抓着的不是女土司而是玛格丽特。此时的玛格丽特比任何时候都有女人味，玛格丽特倒在了贡布怀里……

贡布从蒙眬中醒来，他睁开惺忪睡眼，吃惊地问：“玛格丽特，怎么会这样。”

玛格丽特从床上爬了起来，温柔地说：“你睡得很好，贡布，我们已经整整睡了一个晚上。”

贡布回忆着梦中的一切，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喝了许多酒。他知道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看着玛格丽特的长发披撒在自己的胸口，起先非常地懊丧和气恼，很快他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要说贡布与玛格丽特的感情，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当年，汤姆从康巴高原带走的这两个孤儿，一个是纯粹的康巴人，一个是混血儿，从小到大他们都没有分开过。虽然没有人点明过他们的关系，可他们在心里都默认着对方是属于自己的。这一切，似乎是汤姆早就给他们制定好的，这一点贡布也没有在心里否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