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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荒凉

甘孜日报    2024年07月29日

◎嘎子

生龙泽仁的爷爷害怕了,他同部落的人收起了帐篷,赶拢了畜群迁徙到了山下。

他们前脚走,掠热人后脚便跟了上来,把他们的牛羊撒满了草滩。

生龙泽仁的爷爷才明白,他们上了掠热人的大当。掠热人早就眼馋这片草滩了,他们没有动武力抢,而是采用奸诈的计谋。他们派出盗牛贼偷宰亚麻书人的牛羊,却不要牛羊肉,把头颅和四蹄割下扔进山谷,牛羊死尸抛在草滩,并撒布谣言,说有人在神山下行苟且之事,亵渎了神灵,降下了灾难。

这事惊动了麻书土司,从大金寺借来有钢枪铁炮的喇嘛兵,涌上达霍沟把刚安下家的掠热人赶跑了。可掠热人又纠集了好几百勇士,血洗了这里,生龙泽仁的爷爷就是死在掠热人的枪子下。这场争斗惊动了北京朝廷,也惊动了拉萨,联合出兵把骚乱的掠热人清剿了。可这片让人说不清归属的草滩,仍然说不清楚。最后认定为达霍神山的私人牧场,只放养献给神山的放生牛羊和野生獐鹿,掠热人和亚麻书人的牲畜一律不许进入神山的领地。骚乱才算平息下来。

生龙泽仁把扔到地上的臭靴子套在脚上,忿忿不平地说:“看看,掠热人又来了,还想把我们赶出牧场。要打就打吧,打一仗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就是输了,撤走了也感觉痛快。”

他昂起头,一脸的豪气,像个硬汉子。可是他牵着马刚走几步,又停下来说:“我不走了,就在这里给你看马。你去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是汉人,不像我们这里的人,他们不会把你怎能么样。”

我刚走几步,他又喂喂喂地叫住了我。他叫我把腰刀解下来。

我不解,说:“我带着刀,好防身。”

他哈地一笑,说:“它会防身?它会要了你的命!掠热人有个规矩,不杀不带刀的人。你还是给我吧,你死了,我怎么有脸去见充翁书记。”

我把腰刀扔给他,说:“这是阿嘎借给我的,别给我弄丢了。”

他把刀抽出来,做了几个砍杀动作,又插回了刀鞘,笑着说:“你得快点回来,不然我把你的马杀了,说是掠热人杀的,晚上我就有马肉下酒了,哈哈!”

我说:“你不怕山神报应,肚皮里生满吃血的虫子,就尽管杀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却说了一句让我吃惊的话:“神山想报应就尽管报应吧,我生龙泽仁肚皮里只装有母亲和朋友,没有神山的影子。”

我朝上爬去,坡很陡,草很滑,我只有抓住草根往上爬。露珠滚进我的脖子,凉丝丝的。太阳却越来越烈,把我的背烤得很痛。上了坡,一股冷风刮在脸上,舒服极了。

坡顶是片很宽的草坝,大片油油的绿色随风飘荡。草坝中心有个很小的海子,很蓝,同天空的颜色一样。好像有人把蓝天切了一块,放在草坝中央。我看见了掠热人帐篷,也是黑牛毛绳子编织的,胡乱地撒在马鞍形的山脚。

我在海子边支起了画板,用茶缸舀了一缸水调色。水清得没有任何杂质。我朝向马鞍形的山和山脚下的那片帐篷,那里静悄悄的,没有看见人影和牲畜,也没有听见狗吠。只有帐篷顶上飘散着钢蓝色的烟雾,才知那里面有人。或许,那片黑帐篷群中,正有一双双机警的眼睛盯住我看,一支支散发着火药味的枪管朝我瞄准。

我不敢想那些了,站在这么蓝的海子边一身轻松,我只想画幅水彩画。那透明的蓝天,形状怪异的雪山,成片飘着炊烟的帐篷,还有油绿色草地中央那眼宝石一般的海子,都会诱惑我忘掉危险,静下心来涂抹颜色,画一幅只能生在我的梦中的风景画。

掠热人静无一人的帐篷,便是这画的主题。

公式

帐篷里最早走出的是背水的女人,个子很高,皮袍褪到腰上挽成一团水桶斜撑在背后。她微微弯着身子,走起路来优美极了。她在海子边蹲下,一边往木桶中舀水,一边警觉地看我。

我的眼睛却朝向帐篷背后的雪山,衬着蓝天的雪峰美得让人咂舌。那是两座模样迥异的雪峰,看着它,心中便升起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威武的勇士,刀砍斧劈,轮廓分明的脸庞与身躯,充满了阳刚之气。阳光在山体上颤出的是火焰与岩浆的色彩,明处红亮暗处幽蓝。另一座柔美得似乎是个正在舞蹈的仙女,银白的山体水晶似的透明发光,柔软的山脉成波浪伏地伸向辽远处,似乎这个仙女正在舞动长袖。我想,这山肯定有勇士和仙女的故事,从远古流传过来,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后来,充翁书记给我讲了这两座山的传说,给我想的大致一样。那座阳刚之山叫郭尔达日巴,是个铁匠。那座仙女一样的山叫吉姆日巴,是个领主的女儿。他们为了真挚的爱情,冲破了领主兵丁的重重围堵,逃到了这片肥美的草地。他俩在海子边架锅熬茶时,海子水涌动起来,巨浪像莲花瓣在他们头顶洒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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