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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金安

甘孜日报    2024年08月28日

◎罗绒藏格

阿妈金安是从远村搬来的,村里没人知道她的故事,只晓得她神志不清,与一头牛相依为命。

村里人人知道阿妈金安神志不清,无亲无故,只有一头老牛,但无人知晓老牛何时来到她身边,也未曾得知阿妈金安的年龄,只知道阿妈金安和老牛一直生活在这里。牛被养得很膘,肥壮的身躯被擦拭的油光滑亮,和阿妈金安形成鲜明的对比,她骨瘦如柴似干瘪的气球,全身结满厚厚的污垢,常常衣不蔽体,且把下体露出来,常让村里人唏嘘不止。

村里没人知道阿妈金安的身世,只流传着阿妈金安的阿妈是从外地逃难到这里,被人凌辱后生下她,几年后留下年幼的阿妈金安与世长辞。有人说阿妈金安生来就神志不清,也有人说她是在阿妈离世后变成那样的。村里没有比她更老的人,她的身世成了一个谜。大家只知道她和一头老牛相依为命,她很宝贝老牛:把所有的粮食给了老牛,往日县、乡,村的领导干部和村里人送来的大米、面粉等,她都第一时间给老牛享用,自己却像个苦行僧一样蜷卷在一旁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就着自来水吃点楷粑,人们得知送来的食物喂了牛,久而久之送东西的人逐渐减少。

晨曦的浓雾被日光驱散,树叶上的露珠在日光下发出闪光,阿妈金安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抱着一大把青草放在老牛跟前,老牛一边不停地摇动尾巴驱散虫蝇,一边慢慢地咀嚼青草,可它和阿妈金安一样变老了,嫩绿的青草吃起来也很费劲,阿妈金安满眼宠溺地看着老牛吃草,似乎牛的每次咀嚼都牵动着她的神经。不时低头缝补那些布满污垢的花花绿绿的碎布,用碎布拼凑成一件使人眼花缭乱的毛毯,这毛毯如同她的人生一样破碎、迷糊。她把毛毯盖在老牛身上,亦如她把人生压在牛身上。自己一年四季都穿那件破旧的博拉,每年冬天,村里老人们给她送去衣物并“威胁”她穿上,可第二天阿妈金安依旧穿着她那件不避体的博拉和老牛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人说那件博拉是阿妈金安自已缝制的,从未见她脱过。下午烈日当空,毒辣的太阳似乎要把大地烧焦,灼热的阳光直射他俩身上,她就把老牛牵到核桃树下乘凉、自己坐在老牛旁打瞌睡,密密麻麻的苍蝇在身上飞来绕去,她任凭它们不去理会,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边的云彩把太阳送到西边的山头,月亮高挂远山头时,再把老牛牵回破旧的小屋,升起熊熊烈火,给老牛和自己取暖,然后背靠老牛酣然睡去。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从未离开过院子和老牛,也没和村里人说过话,没有人与她交谈,没人知道她的想法,大家一度以为她是哑巴。直到那天,阿妈金安病了,村里请医生为她治疗,她暴跳如雷,不配合治疗,还咬伤了医生的一根手指,虽然牙齿已全部脱落,但她还是在医生的食指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印迹,最后在几个壮汉的帮助下医生才给她打了针。送走医生后,村里老人商量卖掉老牛换取药费,她突然声嘶竭力地重复:“不要卖掉我的老牛”“不要卖掉我的老牛”,然后瘫座在墙角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从眼角涌出,顺着她只剩下骨头和肉皮的黄脸颊滑落。看到阿妈金安哭得如此伤痛,大家明白老牛对她的重要性,几经商量决定由村里平摊医药费,然后纷纷离去,留下阿妈金安和老牛。回到家后,全村人都在谈论阿妈金安白天的表现,那晚村里几乎人人失眠了,都思考起人生。而一旁的阿妈金安却没有生火取暖,她拿起自己缝制的破旧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老牛身上,一头靠在老牛身上睡去,那夜她半睡半醒,感觉过了很久才熬到天明。第二天阿妈金安和老牛像往日一样消磨着时光,只是她和老牛眼里常含泪水。

两个月后阿妈金安长久地离去了,村民出钱为她料理了后事,人人觉得她得到了解脱,祈祷下辈子投个好胎,并把她的老牛放生到九十公里外的扎西寺。可三天后,老牛耳上挂着一根红线出现在阿妈金安家门口大声地叫唤,那叫声既凄惨又悲痛,直击心底,不禁使人流泪,有人受不了那悲痛声,拿着石头准备把老牛赶走,只见老牛在舔舐阿妈金安缝制的破旧花毛毯,实在于心不忍。村里又开始安排人轮流给老牛送去草料。老牛跟阿妈金安在世时一样,上午在院子里晒太阳,下午到核桃树下乘凉、晚上回屋体息,它好像替阿妈金安活着,延续村里对阿妈金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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