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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的田野

《甘孜日报》    2016年07月11日

    ■潘敏
    深秋时节的康定折东地区,气候干燥。大地气息微喘,跌宕起伏间,早已散发出成熟的讯息。栖息在大渡河两岸的村落,深藏于高山峡谷的寂寥中,沿着山势次第而上,每到进食时光,炊烟袅袅,给这一片静默的土地,增添了无限的生机。这是区别于折西游牧生活的另一种生活状态,人们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默默劳作,播种、耕耘,尽情享受着收获的喜悦。
    金汤镇先锋村,郑崇玉一家迎来了忙碌的一天。农忙时节已过,闲置的男人们准备趁着这空闲的时光,打理一些粗重的家务。而女人们则和往常一样,忙着照顾一家人的起居饮食。今天来帮忙做活路的人较多,郑崇玉的二姐谭维红、侄女韩友琼,主动加入到了“煮妇”的队伍。
    这里的饮食,免去了一切的繁文缛节、精细琐碎。它是大火热锅的煎炒煮,是大刀阔斧的利落切,是锅碗瓢盆碰撞的掷地有声,是因地制宜的创新,更为重要的是,它是烹饪者长年无声的累积。新鲜地道的食材同样也很重要,这些源自于大自然的味道,它能让食客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主人最为真诚的、无言的谢意。
    她们准备的只是日常的饮食,和平日里没什么不一样。黄豆是昨晚睡前倒入冷水泡上的,此时已吸足了水份,颗颗饱满充盈,肿胀得像要破皮而出。这是用来制作农家传统美食——豆花的。还有刚从地里采摘来的无茎豆、小南瓜、土豆,辣椒、蒜头、薄荷等各类蔬菜、佐料,都早已洗净待用。
    相比而言,豆花的制作过程较为繁复。等锅底刷上清油后,石磨也早已架在了灶上,磨豆人从容娴熟,右手匀速转动,左手从旁边的盆里舀起相对比例的水和豆子,有节奏的往磨心里添加。一圈一圈,转动在岁月的年轮里,细密匀称的浓稠汩汩流出,慢慢包裹磨体,往下滑落,就这样一层一层的,不断叠加累积,直到瓷实的液体铺满大锅。
    四十分钟后,炉火点起,火势渐旺,大锅慢热,缓缓炖煮,随着表面飘浮的泡沫渐渐消失,整锅由豆子组成的液体,开始次第翻滚。趁着这呼啦啦的扑腾劲儿,两人合作着开始过滤掉多余的豆渣。此时,锅里只剩下清香扑鼻的豆浆。
    接下来,是最为考验郑崇玉手艺的时刻——“点”石膏。石膏,被本地人称为白泥巴,仅金汤镇大火地村有产。“点”, 是混合适当比例的水和石膏,倒入豆浆的过程。石膏的用量极其讲究,若“点”多了,苦味则会盖住豆子自身的醇香;若“点”少了,则不能成形。当石膏水缓缓注入豆浆时,需要配合轻微的搅拌,使其充分与豆浆混合。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再蘸取适量的石膏水作为最后的补充,完美收关。从盖上锅盖的那一刻开始,石膏充分发挥着凝固剂的作用,使蛋白分子连接成网状结构,重新组合大豆蛋白质使其成为凝固的状态。几十分钟后,豆花做好了。整锅豆浆,连成一团,在筷子触及之处,是牵动全身的柔嫩和颤动。
    最后经过小火慢烧,沁出股股入心脾豆窑水的清香,莹彻洁白的豆花便可上桌,若配上特制的薄荷蘸水,这才可谓是锦上添花。
    如今,这美味营养的豆花,早已几经辗转,成为城里人的心头好。
    当高原型大陆性季风吹过,山间开阔的田野里,一片一片的苞谷正当季。这里的主要粮食作物是:玉米苞谷和豆类。这一季的嫩苞谷已经可以采掰了。新鲜下地的苞谷被剥好了,放在家什里,粒粒晶莹亮泽。这是郑崇玉从小到大都喜欢吃的水粑子馍馍的原材料。而前一季收获的老玉米,早已被水磨磨成了细细的粉面,做成其余寻常的饮食。
    山路崎岖,由于交通不便。腊肉,成为了居住在高山地区人们主要的肉食。自家养的猪制成腊肉,最为合适不过。漫长的冬季,宰好年猪,选取肥瘦掺半的肉,抹上盐、花椒等佐料,便被挂在了房梁上,架上柴火,放入核桃壳、花椒子儿,经过长达数月的熏制,肉身像被裹上了一层黑色的外衣。开春以后,家家户户不再烧火,在湿润的空气中,这层黑衣迅速布满了浓密的绿色霉菌。但正是这两层厚实的武装,才保持了腊肉口味的历久弥新。
    当腊肉铅华洗净,放入锅内蒸煮好以后,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盈润、金黄,只要一出炉,诱人的气息迅速弥漫,众人嗅着气味,身体齐刷刷地为之转动。
    它被广泛运用于各类家常小菜中。
    夜幕降临,所有的工作已经完成。此时,没有什么能比这可口的食物更能安慰人心了。劳动了一天的男人们、女人们,坐在饭桌上,端出了现熬的蜂蜜酒,心情放松。
    日升月落,大渡河哗然畅行。河西岸,距康定市28公里处,是一座有着“康巴江南”美誉的小镇——姑咱。这里,一年四季都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麦崩乡,水泥路宛转弯曲,将沿途各个堡子一一串起,石砌的建筑,矗立在充裕的阳光下,显得古老而安静。昌昌堡子,却异常热闹。肖仲全、肖仲华两兄弟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开始准备喜宴上必备的一道菜——“香碗”(音译)。他们热情地邀请到村里担纲红白喜事的两位大师傅:杨永陆和金邵华两位兄弟。在村里,办筵席是大事,全村的人都要来帮忙,要为几十号,甚至上百号人做饭,这是件体力活,所以大多数时候,都由男子掌勺。
    “香碗”历史悠久,大哥肖仲华虽然已过耳顺之年,但记起儿时喜宴上的“香碗”和九道菜,仍旧津津乐道。随着时间飞逝,物质条件的改善,当年的九道菜早已增加至十三道菜,乃至现在的二十多道菜。岁月匆匆,堡子上一批批孩子们长大,到城市里打工、求学,带回来各式菜色,如过江之鲫,但“香碗”老而弥坚,却无一能取而代之。做好的“香碗”,地位巩固,直到现在仍要被放置在所有菜的最中间。
    大火烧锅,油烟四起,新鲜的莲白、生姜、蒜片、豆瓣,一起下锅,呲啦之声,丝丝入耳,锅铲颠簸,香气扑鼻,“香碗”这道重头菜也接近尾声,一切都在远去,在村里年事已高的老人们的心里,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年轻时,那一抹吉祥的黄和喜庆的红。
    如同饮水思源,田野——则是生命的根源。人们自古以来就知道,顺应大自然的生存之道。远古走来的先民,跋山涉水,不论是高口峡谷,还是平地草原,对于这一方土地,总是怀着感恩与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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