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03月03日
■雍措
地炉里燃烧着柴疙瘩,红红的火焰将阿爷的脸染得通红。
阿爷嘴里衔着烟斗,烟斗在嘴里的时候,烟子从阿爷鼻孔里缓缓的钻出来,升向空中。
阿爷头顶上挂着一盏微弱的电灯,灯光不明亮,时而还像灯芯被风吹动一样,忽闪几下。
我坐在阿爷的对面,看见他身后灶台上空悬挂着的十几扇猪膘肉。猪膘肉并排挂在堂屋中间的横梁上,占据了堂屋一半的空间。肉,有些年成了,被灶台内散发的烟子熏得变了模样,几扇肉上面还起了一些悬浮物。
阿爷心疼猪比心疼自己还要细心。一天三顿的鲜猪草伺候着,冬天怕猪冷着,夏天怕猪热着,雨天又怕猪淋着。村人都开玩笑说,阿爷,你干脆娶头猪回家当媳妇吧,晚上暖和着睡。
阿爷,养猪是一把好手,猪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看那悬挂在房梁上一尺多厚的猪膘肉,就得分晓。
村里每家每户一直有做猪膘肉的习惯,每家每户的猪膘肉都挂在地炉或者灶台上空,熏得黑黑的。别看那黑得不入眼的猪膘肉,下水一洗,白得跟豆腐一样,加上长久烟灰的熏陶,就又多了一份别有的香味。这种猪膘肉远近闻名,很多外乡人都争着想买。
阿爷说,谁家卖猪膘肉,谁家就会在村人面前落下笑柄。猪膘肉在村里一般用在修房造屋、婚丧嫁娶上,切成大块儿,炖着洋芋、萝卜吃,赶口着呢。说这话时,阿爷干瘪的颈项一枚胡桃核一样大小的喉结,由下往上的来回滚动着。
我们那个年代,能吃上猪膘肉,可真像过年一样。烟袋里的烟子,将阿爷的脸模糊了,阿爷深深的陷入了沉思。阿爷的那个年代,此刻也许正像这青色的烟子一样,模糊着他的记忆。
阿爷,那么多的猪膘肉,你要吃到啥时候呀?我打断阿爷的沉思。
他将烟管从嘴里取出,呵呵的笑着。阿爷一笑,满脸的皱纹淹没了那双凹陷的双眼。
我一个黄土都盖住嘴巴的人,那么多猪膘肉,就是吃到装进棺材,也吃不完。火光把阿爷的脸染得越来越红。
不过,我吃不完,有帮我吃的?阿爷诡秘的笑着。
我好奇的看着阿爷,阿爷,在我眼里,突然变成一个调皮的小男孩。
谁呀?我问阿爷。
猪。
阿爷的话清脆,果断。却在我的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把猪膘喂给猪?
阿爷点着头,又将烟袋放进了嘴里,“吧啦吧啦”的吸起来。
一阵之后,阿爷告诉我,猪是笨得单纯的畜生,你对好,它就会拼了命的给你长膘,用它的肉来回报你。我心疼猪,心疼它最终的结果。给它喂猪膘,是想提醒它,可以不那么全心全意的对我。可这家伙,就是懂不起我的用意,还是拼了命的长着肉。
阿爷叹息着,用手轻轻的规整着烟袋里的烟叶。
阿爷又开始吸烟了。
嘴里的青烟浓浓的,地炉里的疙瘩也开始冒起缕缕青烟,我就快看不见阿爷的脸。
阿爷的世界真奇特,或许我永远也走不进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