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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话康定.

甘孜日报    2017年03月31日

     ■骞仲康

    烟火兴炉城

    达折朵的地皮还只有坐垫子那么小的时候,当地三座山也还只有马鞍子那么小的时候,两水汇处是一凼海子。远近海里的犀,相互往来。海畔是通途,走着古牦。人出世了,活动得更开,循牦道布下人的足迹,成就了最初的天路,途中人们在这儿打尖,野炊袅袅,篝火猎猎,这儿成了打尖处。后来,这儿是木雅、布郎、董夏人氏共同出入的路口,打尖处也固定下若干三石灶,露营的人不绝。再后来是木雅、鱼通、达乌三部盟会的中心地,称‘达珍塘’或‘蹈踯坝’,烟火气自然是更浓重了。蒙古经康南下滇洱时,达朵地面留下了瓦斯焦家族,是首家住家户,在天路上经营起接送中转的特殊行当,成锅庄业的前身。木雅甲波家族遗孀孤女从色乌绒避难到折朵,经各位戈措小王拥戴,驻戈措十三家锅庄,续土司世职,号明正·甲木参,为一方地主。庚即这儿建打箭炉行政厅,兴炉城,并付会出孔明造箭于此的传说。接着,改康定府,设康定县,至今。炉城烟火,渊源有自。

    达朵是上部天路的标志,因瓦斯焦家而得名萨瓦拉。折朵是西方天路的标志,因甲木参家而得名萨甲拉。达朵折朵共构的达折朵,成就出打煎炉或打箭炉,汉语音译的地名,具有意译的无穷奥妙。这几乎就是炉城的‘城之初’。然而另一个炉城烟火的来由,却鲜为人知,追朔起来,如梦般的朦胧。他与瓦拉家、甲拉家一道,召示着炉城本底的多元。这就是关于冬桂爷家的龙门阵,炉城原先的另类传说。

    似乎,在瓦斯焦家族立基业之前,达朵和折朵中间长长的一带闲地上,就住着冬桂爷了。冬桂爷祖籍陇左,打小流浪,足迹却不纷乱,直对着吉古和达朵一路牵伸。驻过来时没带上族姓,到老都只叫个冬桂。当时,木雅甲波未曾认识他,他已知悉木雅甲波了。怕是苍天派来守候守望这三山两水的,要么他咋不寻个稍阔气点的地皮落户呢。冬桂爷家务不大生计大,三房妻妾一口锅,儿女成串。非农非牧却有稼有畜的日子,天保佑着活过来。不甚富足也还从容。冬桂爷的孙辈们,朝仪着三个奶奶。奇的是木雅奶奶是从荥经送过来的,汉人奶奶是由白利讨得的,只有回回奶奶属临夏迎娶。这阴差阳错中,似潜着一缕不息的前缘,暗含着康巴人境的宏恢。于是,从冬桂爷四世同堂的晚年,追逆其一生,在小小炉城的烟火史中,算得上缘起,当得上开创,只是潜在稗野间,没蹬庙堂罢了。

    旧打箭炉是被水冲过的,新打箭炉建在冬桂老爷家的基地上,是他老人家把自己传宗接代的热土,以耿耿忠心,献给了官家,建设城池。官府为冬爷的名字加上个人字傍,成了佟,恩典作姓,以资褒奖。佟姓一门袭下来,半座炉城尽归冬爷一家子。偏偏后代们都不姓佟,全趋了祖奶奶们的房名姓氏,跟从康人秉承母血的传统,不咋的当佟姓为一回正经事。太老爷冬桂还是以光宗耀祖之良好感觉,欣然辞世于高寿。放放心心把子了孙孙托咐给后世。一度,四外豪门旺族向他家攀付亲戚者众,远近牛厂田坝,尽因这家人的关糸牵成藤藤亲,各方烟火也空前旺盛。这家子老房子里的传人,面对众亲家献来的殷勤,却少见动容,只在心里认个‘该’。

    具说,这位冬桂爷最受明正土司器重的,是他那尚好的酒德和酒功。平常在乡邻间,整年三百六十五天半,冬桂爷能滴酒不沾,遇到特定场合,三缶子九盅,他又能把活得不明白的对饮者饮个清醒。那年月,建昌道派驻打箭炉的同知大人,在冬桂爷面前,是把朝珠捻成佛珠了的,指尖下如玉的一百单八粒,粒粒精心。封建时代,哪有以官员身份服贴庶民的事,偏偏冬桂爷见官,是官老爷在见他。

皇赐佟姓的言传,联糸炉城皇赐的瓦斯焦包姓,以及甲木参家族中甲、木二姓与皇族果亲王的瓜葛,炉城人家,似乎被外界惊咋咋看成了皇亲国戚,康娃些就呡嘴一笑,神秘兮兮的态度,似无否定。下细思量,传说中强调的那点信息,想必不是要摆多大个门户显赫的姿态,只是要声张那点炉城渊续,渊续对于炉城是重要的。

    于是,在老陕长街外,锅庄大院傍,好几处高峻的宅楼子,土夯石砌木斗,标秉着炉城的别样风光。里面住着同一家子,几兄弟进出同一扇大门,老了老了也不分家。孩子们的爸爸爷爷一么多,大爸二爸吆爸,七爷八爷九爷,有时候分都分不清楚。内内外外混一场世面,争得的脸皮讨回的怄气,当然会同甘同苦的担戴。家人些,有发迹成器的也有倒霉垮台的,有安身立命的也有惹事生非的,在百年炉城演出的是世间千古悲欢万劫离合。要说炉城人生精彩得几乎象一部‘演义’了,这精彩不在于世事跌荡,就在于其人脉太具血肉。白发人活到头,喘一口太息清气了然,后辈活起,只要脚踵不离炉城,对谁说话都要大声些,浩气豪气,绷的是康娃劲仗。老康人骄傲,苍天也赏识。

    久了,康人眼目中淡出过一茬茬红男绿女,偶尔,用叙事的方式忆起冬桂爷时,就过电影般拉一串形色,还奇。好象这家人世代所传,长得来个个儿子都象娘,个个女子都象爹,福气嘛。末了末了,长成个自己,与爹娘都不象,唯有秉性暗合冬桂爷的话,那么敢断言,他,必属‘炉城人物’中一员。蓦然间,晚清时代的哪位前辈,却又壳壳不蜕的复活在曾孙玄孙一代身上,脸貌体胚脾气作派,以至于大致的命运经历,都象在重蹈过去。所谓隔代遗传,交叉遗传,晃若轮回。把文化的种族属性消溶得干干净净,让民族的文化属性得以本真的显彰。谁活得久了,若擦着百岁老人的边,眼前的炉城虚实,竞难以辨别前世今生。日子退色了成为黑白照片,旧照片反到流溢出鲜活的感情色彩,宛若现世。

    炉城烟火旺了再旺,人气更如鼎沸。然而,每代人肩负每代人的使命,无怨无诲。每代人希翼每代人的告慰,天光地明。老了去的炉城,其实没老,仅仅换了付新颜而已。更不会去,仍以自己的方式,把古往今来的一切,续成未竞。诗人读史,史家吟诗,都盈溢着缕缕特殊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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