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08月18日
■南泽仁
清早七八点,嫩红的日出从白岩子顶上徐徐升起,照亮了洛古山道上的牛羊,照亮了山道下朝着牛羊吹口哨的牧人,照亮了我和转水湾小学的老师们从呷尔坝向着转水湾小学校骑行单车的路途。
我们飞快地转动脚踏板,按响串串清脆的铃铛一齐哼唱: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接近苗圃是一段急切的下坡路,我们动作一致地捏住刹车缓慢行驶,车轮与路面发出了紧致地咬合声,隐约还伴着阵阵猫儿焦躁的叫声,那叫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真,以至于盖过了骑行的声音。“阿古,阿古!”我们朝公路两边打探,只见路下方的瓦板房门口,身患小儿麻痹而双腿瘫痪的李秀尔,盘坐在一个用轮胎制成的弧形坐垫里。她穿一身旧得发亮的衣服朝着我们招手,我们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像那间瓦板房一样笃定从容,像转水湾上长满的一座座磨坊一样古旧。眼看我们的车轮就要接近并经过她时,她又朝我们发出了猫一样的叫声:“阿古(阿哥),人家脑壳痛呢!”与我们同行的任老师顿时手捏刹车,脚底从踏板上瞬间着地,单车稳稳当当停住了,与李秀尔保持一条精确水平线。任老师在眉宇间皱起一个“几”字,关切地询问:“是咋子了嘛?”李秀尔额上的帽檐压得很低,几缕打结粘连的头发耷在有些凹陷的脸盘上,令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凄楚。她眼神恍惚不定地摆弄着那双不洁而黏糊的双手,顺势低眉瞟了一眼任老师的脸。这一眼,她证实了任老师的和善与真诚,于是,她的声音和神情就更加接近一只猫了。“就是昨天下午到现在,人家一口稀饭都没有吃上,身上没有力气,昨晚做梦都是软绵绵的,今早醒来脑壳痛呢。”任老师听完她诉说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一张张去捋顺,裹成卷递向李秀尔,他眉宇间的“几”字也随之舒就展开了。李秀尔伸出那双不洁而黏糊的去接住钱攥在手心里,并侧过脸害羞地笑了。她的害羞就像一只猫掩饰了不为单纯的意图后,达成了目的。
我们骑上单车继续前行,一个个都忍不住想要去模仿李秀尔的声音。我们叫出了奶娃的啼哭,布谷鸟的宏亮,还有羔羊的温顺与柔弱。任老师一直保持沉默,等到我们的叫声渐尽时,他才开口说话:你们学得都不像,李秀尔的声音是用尽全力的温柔,因为她要存活。我们都停止嬉笑,听任老师说起关于李秀尔的事情,每年都有慈善机构和爱心人士来探望李秀尔,想要带她去过温饱的生活,李秀尔就是不肯。她说,她生来就被遗弃在这公路边上,是过路的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施舍把她养大成人,她要在这公路边上坚韧的活着,等遗弃她的人,终有一天会找来把她捡回家去,当作一只猫样喂养,那也是好的……在这条公路上,许多被李秀尔呼唤过的人都知晓她的愿望,所以都会像对待一只猫那样温柔的对待她。
太阳一直照耀着我们,点亮了校园里的白杨林,我们的单车齐整的歇在树荫里,任老师在最老的那棵白杨树下拾起铁钉,轻轻敲响了挂在树干上的铁片。早课开始了,校门口还有不断从山上赶来上学的孩子,他们的脚底踩着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