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11月16日
■萧习华
突然某一天,一张故乡的航拍照片钻进你手机里,以始料不及的方式撼动你的心灵。
照片上故乡的地形特征是一颗“绿心”──绿色心脏,它太像一个人的心脏了。天地云水,大美不言。经年累月奔流不息的凯江﹙涪江的支流﹚以一个U字形的姿势深情地拥抱着这个心脏,滋养着这个心脏。这地形特征也像一张弓,弓是凯江,弦是山脉,弓弦框定的天地是一大坝庄稼,好几百亩土地。弓随水位涨落变粗变细,弦随季节枯荣变肥变瘦,而庄稼随时令耕种也变青变黄。这既是生命生长的绿心,又是生机盎然的弓弦,大地呈现的格局生动得很,总让人激情满怀。
我想,这片土地上最先的主人,应该是那些虫类、鸟类和兽类,一声虫吟、一声鸟鸣和一声兽吼,如同天籁的世界神秘和谐又隐藏着无数可能。而河流则充当了这片土地的守护神,液态为水、水泽河岸,固态为冰、天地静穆,气态为雾、云蒸霞蔚。
萧氏先祖从湖北黄石市阳新县的长江南岸出发,沿长江上溯,走江行河,千里迁徙,不辞辛苦,经嘉陵江、涪江至凯江河畔停留下来,途经宜昌、三峡、重庆、合川、遂宁、射洪等地,最终在三台定居,现萧氏家族人口已达千余,血脉滚滚。我料想祖先也并不知晓他们在此乐业的故土──萧家河坝,三百年来就生活在一颗永恒跳动的绿色心脏上。
迁徙是一次次远征,也是更重要的出发。这里本不叫萧家河坝,河上的渡口也不叫朱家滩。自萧氏先祖来到这里开疆拓土、繁衍生息,就把这个大河坝叫萧家河坝了。族人在凯江上建码头、开渡口,取名朱家滩,旨在不忘湖北祖居的朱家山。
土地是有记忆的,土地上发生过什么,土地是知道的。
大坝是冲积平原,一次次洪水侵袭,一层层泥沙堆积与覆盖,才形成了这个大坝。其土壤适合各种农作物生长。平整而处在低处的地用来种水稻,水稻只种一季,因为是旱地,水稻全靠水养着,只要河里有水,稻秧从来不会喊渴。稻子收了后种小麦,转眼间就到了冬天,第二年待麦子黄了收割后,又育秧种稻,庄稼随季节就这么变换替更着。种小麦会引来野兔、野鸡,收割时大人小孩能在地里捕捉到未长大的小野兔、小野鸡。种小麦的季节也是种油菜的季节,小麦的青与油菜花的黄,像大地上的若干伤疤和补丁,丰富了关于春天的记忆。种水稻就引来了青蛙、秧鸡,他们藏在青青稻秧中,白天秧鸡鸣叫,夜里蛙声一片。秧鸡的叫声很特别,“懂──懂──”地叫,在一大坝稻田里叫得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叫声飘忽在稻田上空。秧鸡飞翔的样子,是擦着稻秧飞的,它翅膀扇起的风能让稻秧摇动,像一头鲸犁开的绿色波浪,从这块田飞向另一块田。它的飞翔,让一大坝稻田更生动了。
坝里的坡地可种玉米和各种杂粮。大坝背靠连绵的山脉,山脉以寨子山为龙首,舒展磅礴气势。在山上一般种红薯、豌豆,也种小麦和玉米。相对于广大的山林这绿色植被而言,这些农作物充其量只是个点缀或补充。它们不如树木高大,不如藤蔓密实,而山林几乎不用管理就一味地茂盛和苍郁。在仲春至深秋之间,候鸟白鹤在山上舞蹈,优雅的举止和优美的鸣叫,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大坝外的河流就更不用说了,它可是一篇气势磅礴的叙事诗。河流的通航能力,使凯江气韵非凡。船队、纤夫让河流在白昼里忙碌,夜晚水鸟的鸣叫把船工号子在白天后让出的天空充填,欢欢的叫声,让夜晚更加宁静……此时河里的鱼儿也不时跃出水面,拍打出水声……这条河是萧氏人家闯荡世界的通道。
故乡的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反复在我的脑海里播放。
近几年,返乡创业的大学生和专业种植大户青睐了这片因各种原因被冷落的土地,建起了高档次生态农业园和葡萄种植基地,生产的无公害粮食和蔬菜,售价比一般的要高,每年也有几十万斤葡萄面市。乡村还回了它原来的样子,恢复了土地应有的生气。
也许因为萧氏一族平时习惯于对河流和庄稼平视、对大树和山梁仰视,没能像大鸟一样飞上高空对这片土地俯视,有一立体的、全景式图像。如今的无人机航拍做到了。让我们这些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去的游子领略了故乡的美丽。
我十七岁就离开故乡了,在我幼年和少年时代,故乡教我的东西太多。
我回故乡喜欢去看河,河流会给你很多智慧,它弯弯绕绕,避开阻碍,浅处为滩,深处为沱,动静从序,张弛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