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年

读了朱耷的几幅写意禽鸟画，独特的意境吸引我思考，那是一种境界。画中或飞鸟、或家禽、或游鱼，皆眼瞳凝聚，极目向天，是愤懑，是孤傲，是诘问，抑或是终于超然于世的淡定？令人不由得想要探究其人其事。朱耷，号良月，八大山人为其晚年文号。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权的后裔。崇祯十七年，明朝灭亡，满洲贵族入关统治全国。朱耷时年十九，不久其父去世，内心极度忧郁、悲愤，他便装聋作哑，隐姓埋名遁迹空门，潜居山野。由此造就了他忧愤而不屈的独特气质。

观其画中禽鸟之形态，虽造型夸张独特，却多呈现悬足、缩颈、鼓腹之无为意象，目力有所及，却绝无张扬的动势，于内敛的姿态中又蕴含着极强的张力，常给人一触即发之感，表现出一副既受压抑又绝不屈从的情态。由于故国的覆亡和颠沛流离境遇，朱耷抱着对清王朝誓不妥协的态度，把满腔悲愤挥洒于书画之中，以示与清廷的势不两立和对清廷极端的仇恨与蔑视。他在题黄公望山水诗中写道：“郭家皴法云头小，董老麻皮树上多。想见时人解图画，一峰还与宋山河。”寄托了他怀念故国的深情和强烈的民族意识。

朱耷的禽鸟画布局疏朗，意境空灵，笔意恣纵，逸气横生，着眼于禽鸟花树的气势与地位，构图奇绝巧妙，或以款书印章弥补布局之不足。常于枯寒冷寂、满目凄凉之中给观者以无限遐思的空间，于萧瑟的意境中透出雄豪简朴之气韵，充分反映了他忧愤的心境和坚韧的个性。朱耷的写意花鸟以简取胜，运笔奔放，苍劲率意，笔墨简朴豪放，一花、一木、一鱼、一鸟，虽寥寥数笔，却神形毕现。几乎到了不能再少一笔的境地，堪称惜墨如金。画家郑板桥在题八大山人的画时称赞道：“横涂竖抹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朱耷笔下的物象常借形写神，以神寓情。虽断枝残树，却张扬着画者狂傲不屈的风骨；虽鼓腹眦目，却抒发了画家对满清统治者的不满和愤慨。他笔下的物象并非凭空臆造，而是画家通过对大自然的细致观察，将现实形象进行高度的提炼与概括，并加以艺术的夸张而创造出来的，师法自然而绝不拘泥于自然。更为可贵的是画家将自己深刻的情感与倔强傲岸的品格融入到绘写的对象之中，将物象人格化、精神化，寄托自己的感情，达到物我两相忘的境界。这也是所有古代画家所难以企及的。写到这里不由得想到了庄周梦蝶，蝶我两相忘，于是一幅空灵清逸的美丽画卷便徐徐展现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