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篱，是用竹、苇、树枝、或是矮灌木等围成的一道屏障，围成了一个通透的小空间，于是，就有了一个简单的院落。院落里盛放着日光月影、笑语欢声、聚散离合，也盛放着锅碗瓢盆里的寻常日子。篱内的院落是安宁的，也是闲适的，自成一统，有与世无争的静。静静院落里的琐碎沉潜在时光深处，就显得美好起来。

      乡间多篱，有竹片、芦苇和树枝围成的矮篱，也有用木槿、虎耳刺、黄杨、十大功劳等围成的自然绿篱。印象最深的篱，在老家的村庄周围，围着村庄，乡亲们搭了一圈一米多高的土墙，在土墙之上，栽满了木槿，那是一道围村的长篱。防住了逃出村庄糟蹋庄稼的禽和畜，也围住了一个村庄里安然宁静的岁月。

      围绕着村庄的木槿绿篱，在我的记忆里，是一圈浓密、深绿的乡愁。夏天，木槿开粉紫的花；秋天，木槿绿篱上，挂着一串串紫色的扁豆花和边缘同样紫色的扁豆荚，串串紫色，摇老了乡村，摇深了秋光，直摇落碧云天，黄叶地，满地乱草裹挟着的片片残阳。

      篱，是一种空间上的隔而不断，有距离，但不疏离。篱，也是一种彼此之间的相约，守望，牵情，彼此守望牵挂着一份人世的静好。

      你围了一截短篱或是一圈矮篱，我就知道了彼此之间的界，我们之间就有了距离感，这是心灵的相约，也是彼此的尊重，我知道它是不能随意逾越的存在。

      你在篱内，我在篱外，我的目光可以越过一圈矮篱，隔着一层疏篱，看篱内的风景。你的目光也可以透过窗棂，越过矮篱，看篱外的我和更远处的风光；你也可以邀我共聚篱院之内，一起看篱内的小景、篱外的世界，任话语和笑声越过那一层篱。

      于是，在篱之上就有了一种期盼。我喜欢从你的篱边路过，也喜欢在篱边张望，更喜欢那种存在着的距离感所带给彼此的欣喜和遇见，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喜欢。

      篱上挂着无限的风光，任日光月影徘徊，就像我们彼此之间的那份牵挂。篱上挂着的露水干了，牵牛在秋阳中谢了；篱上的霜浓了，篱边的乌桕红了；篱上的积雪融化了，篱边的黑土潮润了；篱随春风笑出了声，篱边的杂花像得到了春的花讯，就开得艳了；篱在一阵荷风里，满篱葳蕤，篱上就覆满了层层的浓荫，任蜻蜓飞舞，任流萤来往。

      那些年，记不清自己在一年里要从篱边走过多少回，也记不清自己在篱边徘徊了多久，好像在等自己的一次回首，或是你的一次回眸。在篱内与篱外，我希望以自己的执著，能看近彼此之间的那一段距离，如疏篱的不能阻隔；也希望能看见自己与内心的那一份相约，如短篱的绵延相连，从今天走向自己所期望的明天。

      冬日，在篱边，听到院里鸡呜犬吠，看见道上薄雪浓霜，一扇柴门虚掩，半圈竹篱稀落，淡蓝的炊烟在我的眼里扶摇升起，我的心里瞬间温暖。我知道，柴门之后的篱内，红泥火炉的旁边，有一位围炉煮茶的人，正在等着我推开柴门，跨篱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