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12月22日
■嘎子
有一段时间里,我的好几个伙伴都迷上了吹笛子。我对笛子着迷,全是因为那个住在上桥的比我们大的娃娃,他姓韩,平时都以一副憨厚的样子来同我们一起玩,没见他有什么特长。可那一天,他风光极了,就是在九大招开时,康定全城都在游行庆贺,游行队伍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韩泽强,穿一身雪白的衬衫,脸蛋红红的,横着笛子吹出我从来没听过的漂亮极了的声音。他吹的是“满怀激情迎九大”,一路就这样吹,我们几个就一路追着他的笛声跑。我们也要学,就在百货大楼文具店买了最便易的笛子和笛膜,却不知道怎么吹。还好,我父亲会一点笛子,就吹给我听了,尽管听不出韩泽强那么好的音质,却能听出是一首歌。我就向他学,从最简单的音符学,又把我学的告诉那几个伙伴们。那些日子,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吹,声音怪怪的。
有一天,我们经过巷尾,听见一串很怪的笛子声,从谭家窗户口里传出来。我们就停下来听,那声音一遍一遍吹那时流行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却老是吹不完整。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笛子,声音粗壮带些嘶哑。不久,窗户后的人感觉到了窗外有人在偷听,就出门来瞧。我们见到他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的管子,镶有金属的东西。是谭家的大哥,眼睛很冷,脸很严肃,他只瞧了一阵就回去了,又在练习那首曲子。我们却在讨论他吹的是什么笛子。有的说,是黑笛,只有黑笛才能吹出那样的声音。有人说不可能是笛子,应该是箫。因为横吹笛子,竖吹箫嘛!
一个月光像水一样清亮的夜晚,小城安静极了,稀少的行人也把脚步放慢,似乎一步踏重了,就会把月光惊跑。就在那个月夜里,我与另一个娃娃刚走到巷尾,就听见从谭家窗口里传来的乐声。低沉的管乐再不是断断续续的练习曲了,而是行云流水般通畅无阻的曲子,我们从来没有听见过的曲子。同伴对我说,这声音好听,我也听入迷了,就停下来,站在拐角的暗处听。听着听着,我俩都伤心地叹息起来。我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如泣如诉的曲子,像在讲诉一个长长的悲伤故事,又像把心底压抑着的苦闷撕开一个口子倾诉出来。蓝汪汪的曲子向着月亮飞去,羽翅扇动,一片细细的雪花飘了下来。在冷冽的寒风刮来时,曲子变成低低的呜咽。我们听着都忍不住想流泪哭泣了。
同伴说,这黑笛声真残酷。
我沉默,似乎想通了什么,又似乎啥也不明白。
多年以后,我在学校的乐团里见到了这种乐器,它叫单簧管,又黑管。我爱上了黑管的曲子,买了很多碟子来听。单簧管高音区嘹亮明朗,中音区富有表情,音色纯净,清澈优美,低音区低沉,浑厚而丰满。它那柔和而幽深的独特音色,恰似一位风采迷人的男低音歌唱家,特别是对情感压抑时的倾诉,感伤悲怨,动人心弦。
几十年过去了,像一页页翻过去的书。不管走到哪里,我们依然叫自已康定娃娃。讲起那时的事,我们仍然会讲,南门往事,北三巷奇事,还有岁月里的风云变幻,人心不古,可善良依然是康定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