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全富

      山路上，空气迷漫着野花散发出来的香味，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中，转眼间多了几朵白云，谷底的石缝里、树丛中也袅袅娜娜的冒出许多云雾，悠悠扬扬的漂浮着，起初薄如蝉翼，隐约还能看见远处的村寨，后来越来越多的雾气聚拢来，厚厚的，像棉花团一簇簇上升，那些美景一点点被吞没了。几座傲然挺立的古碉在雾气的笼罩下愈发的伟岸起来，像是一把把出鞘的利剑直指苍穹。山风飕飕吹了起来，那些被浓雾遮掩的景物又突兀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从河谷往上，几十座白色的房子鳞次栉比的顺着山脊排成长长的队列，几座古碉完美展现在我们面前，高达数十米，有的建造在寨楼之间，俯视藏寨，它们如卫士守护着嘉绒人的家园。

       起初的路一直平坦向前，道路两旁的树木以簇生的野柳为主，其间夹杂着矮小的灌木，由于几天的雨水滋润，道路两侧的垂下的柳枝更加苍翠了，有的路途被厚厚的树枝所遮掩，怀疑路已到尽头处，用双手扒开树丛，才会发现一条泥泞小路又向着更远的地方延伸去了。这时，一位小姑娘赶着一群哼哼唧唧叫的小猪走过我们身旁，她对着我们莞尔一笑。我们向她问去墨尔多神山的路，她说，只要顺着悬挂有白色经幡的路前行，就不会走错了。顺着她的指向，我们才发现，道路两侧的树枝上挂着许多白色的经幡，有的字迹图案还很清晰，有的在风雨的磨砺下早已斑驳。我们加快了脚步，路一会儿向上爬升，一会儿向沟谷中俯冲。之前我们还能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后来，胸腔急促的呼吸压制了我们的嗓门，大家只好禁声用眼睛探看树丛里的路途。忽然身后，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回望，树丛在不停的晃动，接着，一簇红头绳像一团火似的冒了出来，一位老婆婆背着一个大背篓，不慌不忙向前走着，看到我们几个不速之客，她抬起头，一层细密的汗珠正从饱经风霜的脸上渗出，她笑着向我们问好，我们都去站在路坎下欠身让老人先行，老人用嘉绒语对我们说着感谢的话，我们便跟在老人身后朝山谷里走。

       走到谷底，树木愈发的高大起来，路也更加的险要，阵阵山风猛烈吹起，飕飕的响着，鼓动着我们的衣服，此时才感觉到身上凉意阵阵，原来是刚才的一阵疾走，汗水竟湿透了衣服。山谷中，一条小溪顺着沟谷哗哗的流着，水流从高处跌落下来，撞击在岩石上，水珠四溅，一路欢歌着向山脚淙淙流去。一根圆木搭在两岸，组成了一座简易的桥梁。老人站在桥头，让我们先过桥，那圆木就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在脚下发出嚓嚓嚓的声响。当我们走过桥后，放下背包，正准备去接老人过桥，只见老人已经迈着坚毅的步伐，从容的走了过来，我们不禁为老人的精干喝彩起来。老人歇在路边说要等待后面跟上来的山民，他们就在此处采些草药，让我们先行。与老人别过，我们向着山顶进发。路随着山势盘旋而上，因为背着行李的缘故，我们将身体尽量前倾，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登。我和凌教授走在最前面，一面探路，一面用手中的拐杖轻轻敲打路旁的草丛和树枝上的露水珠子，以免打湿了我们的鞋子。在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我和凌教授将背上靠在坡上等待，许久，罗兄和文妹才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

       由于刚进入初秋时节，路旁的树枝上挂满了鲜红的野果子，上面坠有晶莹的露珠，在光影的作用下，发出奇异的光彩。草丛里，野百合花竞相开放，白色的花瓣上星星点点的撒落着几颗黑色的点，黑白分明，几根花蕊上，都顶着一个黄色的小帽，更加显露出百合的楚楚动人。一条溪谷旁，我们一会儿在山谷的这边，一会儿又走到山谷的那边，一处山崖上，路只有一尺宽，全是用铁锤凿子等最原始的工具从岩石上硬生生凿出来的路，路的外面是高约四十余米的峡谷，阴冷的风从谷底吹上来，不过还好有几根粗如手臂的钢钎紧紧的插在路旁的岩石里，上面拴着拇指粗细的两根铁链。不知道走过多少曲折回旋的路，我们终于冲破了树林的围裹，植被逐渐稀疏起来。在我们的眼前，几块大石突兀的立在那里，一座古老的白塔就矗立在不远的一座小山包上，岩石旁的一棵树木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物，有的已经腐朽。这是当地的一种风俗习惯，到神山上朝圣，将自己的衣物拴在路途之中，这样一身的病痛就会被山神收去。同行的罗兄和文妹听完介绍后，也准备丢弃一件衣裳。但除了身上的衣物，并无其它，就作罢了。

       在岩石缝隙之中穿行数米，一座巨大的山崖仿佛被利器切割了似的矗立在不远处，岩石下是一片绿草地，在丛生的杂草树木间，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屋，楼高一层，上面铺着石板，房屋的样式原始古朴，砌墙师就地取材，没有用泥作为石头之间的粘和剂。此处的石头多数都是表面光滑的石片，为此每个石片间咬合得非常严实，没有一丝缝隙。在房屋的下面有一块平整的土地，一排排马铃薯苗参差不齐的布满了田间，其间，还栽植有豌豆苗，正是花期，红白相间的花朵点缀其间。走过房屋后弯弯曲曲的小径，我们来到山崖的下面，抬头往上观望，那峭壁呈七十度角往外延伸，如飞檐突出，岩壁下是一片干燥的天然居所，此时我们几个都感觉到体力的透支，而且前面的路还是未知数。在山崖下，一道围墙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一根细长的独木梯斜搭在石墙上，眼前有一座小的佛塔，佛塔边插着几根木棒，上面拴着白色的经幡，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飘飞。岩石的脚下，是天然的石窝，我们弓着腰走了进去，岩石上雕刻有精美的图案，整个雕刻运用了浮雕的形式，画面明暗对比强烈，视觉效果突出。其中的八宝图、大鹏鸟、海螺等，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传说有缘者可见岩壁上有二十一尊不同造型的观世音佛像,也许我们机缘还没到，没有看到观世音佛像的造型，不过这些精美的图案已让我们倍感欣喜，凌教授从专业的角度为我们讲解了每个图案所代表的含义。

      从山崖下出来，我们向一排石屋走去，也许是我们的声音惊扰了石屋中的修行者，其中一座石屋的木门在萧萧山风中吱吱响着慢慢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门缝中探出头，用嘉绒藏语询问我们，并为我们张罗午餐，一会儿工夫，老人又从满是尘垢且异常简陋的伙房里捧出装满清茶的水瓶，为我们斟茶。接下来在与老人的交流中我们得知，此处就是神山的中转站罗布泊，罗布泊光听名字已充满了无限的诗情画意，凌教授解释说，藏语罗布在汉语中译为宝贝，藏语泊在汉语中译为洞，因此罗布泊即为宝贝洞的意思。老人讲，许多朝墨尔多神山的人来到这里，都要在这里休息打尖，待恢复体力后才向神山进发。老人说，古时候，许多圣徒都到这里修行，因此这里才有了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屋。此时，石屋门前的空地上堆积着捡拾而来的小石子，老人告诉我们，她准备将门前的这段路整平整，方便朝圣的人们歇息。

      吃过简单的午餐，我们向老人答谢告别朝神山进发，当我们走到垭口处、停下脚步回眸罗布泊时，依稀还可以看到老人依在木门处翘首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