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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妈

甘孜日报    2018年12月07日

       ◎王朝书

       村里人性情变化最大的是我的二姨妈。

       我的记忆里,二姨妈的家境,一直不太好,直到前年获得了一笔赔偿,经济才有了好转。我还记得她家曾经住过的茅草房。茅草房,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小板场村已属少见。除了个别人家的猪圈外,住在茅草房里的只有二姨妈一家。二姨妈婚后,面对婆婆的刁难,活不下去,分家单过。她的婆婆只给了些粮食和杂物,就将他们分出去了。那时,二姨妈已生了一个孩子,即我的表弟。没有一片瓦,一根柱子,更没有钱,二姨妈一家人只有暂时搭了茅草房居住。

       大概一年多后,二姨妈一家才搬进了瓦房里。不久,二姨妈又生了一个孩子,还是男孩。二姨妈并不想要男孩,她想要女孩。她觉得,女孩贴心。二姨爹喜喝酒,酒后会和二姨妈打架。大表弟,调皮,不帮助做事。每天伺候家里的两个男人,二姨妈有点烦了。

        二姨妈生女的希望落空,只有承受着男人带给她的痛苦。二姨爹力气大,但没有心思经营土地。大表弟头脑聪明,却不用心读书。我不记得,大表弟是否读了初中。不知道,他在哪一年辍的学。二姨妈改变命运的日子,遥遥无期。相对比,母亲的日子过得舒心又如意。父亲爱惜母亲,给母亲买泡沫很多的洗发水,让母亲在村里最早告别了用洗衣粉或肥皂洗头。两个女儿听话争气,尤其我读书的成绩在村里位居前列。父亲勤快,又有亲戚帮衬,不仅在村里最先修了平房,还最先结束了挑水喝的日子。

      对比之下,二姨妈的心越发苦了。她的苦,在我母亲生了我的弟弟后,达到了极致。母亲有女有儿了。二姨妈却只有儿。她还是想要一个女儿。于是,又生了一胎,谁知,生下的还是儿子。二姨妈彻底绝望了。母亲说,她躺在床上哭得昏天黑地的。甚至,不想给孩子喂奶,饿死他。母亲看不过,兑了一瓶奶粉。孩子握住奶瓶,咕嘟咕嘟地喝。二姨妈的心软了。

       多了一张嘴,二姨妈的日子更加艰辛。我曾看见,二姨妈在田里打土坷垃,手臂举得高高的,超生的婴孩被放在田坎上。太阳下,二姨妈的手臂又细又长,我真担心,她的手臂会折断了。

      二姨妈无处述说她的苦。她将愤怒、失望全都转嫁到母亲身上。她和母亲的姐妹情终结于她的一次疯狂。二姨妈在母亲每天必经的路上,码放了很多石头。母亲路过时,二姨妈找了一个借口和母亲吵架,并将石头砸到她脚边,做出要砸死母亲的样子。其实,二姨妈并非有意针对母亲,她只是想发泄。但是,母亲却寒了心。

       那之后,父母离开了小板场村,到公路边做生意。我也考学走了。不再知道二姨妈的消息。多年后,我定居康定时,才从母亲那里知道了一点。据说,二姨妈的三儿子,读高中时,被学校开除后到上海打工,陷入传销,不知生死。

       回到小板场村,我看见了二姨妈。此时,她的两条腿因为劳作已经弯曲,走路佝偻着背。不变的,只有她的一头黑发。二姨妈自己配了药方,经常服用,保持头发黑亮。

       二姨妈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正常地成家立业。二儿子长期和一个带有孩子的中年妇女同居。那个女人经常向他要钱。去年,二表弟终于和一个外省女人结婚了。不过,那个女人骗取他钱财的目的却很明显。三儿子,常年不知在哪混,经常打电话向家里要钱,每次都是好几千。二姨爹已经成为一个酒鬼,做不了地里的活。家中里里外外,全靠二姨妈一人干完。

       我没想到,二姨妈每天做着繁重的活,她的脸上却看不到尖刻和愁苦。我听见好几次,她对人说,有啥子大不了的事哦。二姨妈历经苦难后,居然放下了所有的抱怨和嫉恨。对于母亲的好日子,二姨妈并不嫉妒。对于孩子,二姨妈任劳任怨,不再抱他们回报的希望。二姨妈还有了快乐。夜晚,她会到村里的广场上和村民一起跳广场舞。

       先生说,在二姨妈的身上,可以看到上帝之爱的不可怀疑。二姨妈一生受苦,却在无人引领之下,从心中爆发出了爱,这难道不是神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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